“牌坊是砸了,那不过是一个摆设,可香坊还是香坊,几百年历史延承下来的人情事故却是一点都没有变。”五叔微笑着问董兰,“闺女,你数一下,咱村里有几个姓?”
“董,杨,孟,三个姓。”
想都没想,董兰张口就来。这些事,都是小时候的印记了。那会,没事时,几个伙伴凑一块,就是董家长杨家短孟家又出新鲜事的,一聊就是没个完。
“也对,也错,要认真论起来,香坊早些年还有一个姓,张,就是那个张皇太后的张。”
没想到,五叔马上否定了。
“谁家姓张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咱香坊往北三十里地,有个张湾,知道吧。”
“当然知道。那边现发展可快了,除了镇里搞了个经济开发区,村民还在村支书的带领下,筹资建造一个名为‘太玉园’的小区,到处是工地,可热闹着了。难道,张湾那边的人,和我们村有关系吗?”
“张湾的张姓,和我们香坊的关系不是一般的有,而是非常的有。”五叔站了起来,“最初从南边来的花木匠,是四个地方的,四个姓,估且算是四大家族吧。杭州来的姓董,就是我们家这一族;南京来的姓杨,现在村支书杨青生他们一族;洛阳来的姓孟,村委会主任孟庆繁他们一族;而张姓则来自济南,与皇太后张氏山东老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据说,那次视察之后,张家的亲就联络上了,张姓族长直接提拔成了管事的,具体的体力活自然就不用做了。后来,随着张姓得势后不安心居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就举族迁到了张湾那一带,做起了运河码头船运的生意。所以,香坊就剩下了三个姓,香坊的格局也就发生了重大变化,并一直延承了下来。对了,兰兰,我考考你,你知道四方和三角的哲学关系吗?”
“四方,不就是我们传统理学天方地圆中的方嘛,是不是指某种规则;至于三角,三足鼎立是最简单直白了,连商周时期的鼎三只脚的,三国演义讲的也是这么回事,力学上也是等边三角形最为稳定。”
“嗯,你这几年没算在外面白闯,多少明白些事理。四方确实是一种规则,一种存在更多变数的规则,且是一种推崇和平相处的哲学,所以,打麻将必须得四个人,虽然也是有输赢的,但相互间斗得不那么狠,多半是要靠自己。三个人玩,就变成斗地主,相互间斗的就狠了。因此,三角里面,其实称得上稳定的,只有等边三角形,相互之间存在力量均衡的牵制,很难形成一边独大的势力,这才称得上三足鼎立。可惜的是,香坊没有这样的三角,所以村里的事,你董兰想参与,难啊。”
“这和我要回村里工作有什么关系呢?”
董兰不傻,五叔是话里话外在提醒她,村子虽小,但错综复杂的事挺多,而且董姓人少力量也小,所以劝她不要把事情想简单了。但是,虽然明白五叔的话意,却依然觉得这村里都是乡里乡亲的,和所谓的三角鼎立那种政治关系没有太多的关联。
“道理很浅显,当年明成祖那会,为什么花匠要从四个地方挑,估计就是有维稳的考量,避免的就是匠人们之间斗得太狠。不过,早些年,咱香坊这三个姓氏家族形成的三角,还算是稳定。但是几百年时间过去了,杨姓和孟姓,两家差不多各自衍生出了百十户。而我们董姓的,从明未清初开始,大多数年轻人都出去闯荡,不少不再回归,如今留在村里的,已经只剩下不过十几户。你数数,咱老董家,你家,我家,还有你三叔家,外加同姓的村头几家,掐着手指都数得过来。所以,香坊村的三角构架,随着董姓的日渐式微,早已经不存在了。”
看董兰还是不死心,五叔干脆说重话了。
“你说要回村里为大家做事,可是,眼下香坊是杨、孟两姓势均,所以,每届村支书和村主任,他们两个姓轮流换着做。就算你真的回来了,又有哪个姓的人会支持你?你以为,我这退休之后,整天在家摆弄花木,除了本身爱好这些之外,不还有避插手村里事务之嫌的意思在里面吗?我躲都还来不及的,你却放着大好条件在城里不呆,非得往这死胡同里扎。”
“五叔,谢谢您的指点,这事容我再考虑一下。”
董兰心里知道,五叔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也不是不食五谷杂粮之人,这些年村里发生的事情,多少也是知道点的。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五叔的思想工作,只能暂时先把这个话题按下不题。
离开五叔家后,董兰还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独自在村里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