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吧,这世上当难判的案,叫家案,所以才有‘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说法。稍往大了一点的地方放,这世上最难当的官,就是村官。而要说什么样的村村官最难当,就是在香坊这样的村。别看人家杨老大、孟老四把持着干了这么多年,村子一点都没起色,但要真换个人上,香坊早乱上天了。我告诉你,兰兰,要说起来,我在政府里,也算是副处级的干部了吧,可是,在这村子里,我说的话,还没有你婶的话管用。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因为我在外工作四十年,村里的事多半是一知半解,但你婶没离开过这村子,大大小小的事她全知道,她的话总比我在理,所以她的话比我管用啊。”
“您的意思是,我离开村子已经十几个年头了,根本不了解村里的情况,所以,我不合适回到村里来工作,是这意思吧。”董兰很快明白了五叔的意思,但她随口就反驳道,“可是,我却认为,正因为我离开村子十几年了,在外面见了不少事,更学了不少东西,才能回来为乡亲们服务啊。全中国都在**,北京更是日新月异,可是,看看咱们香坊,连村里的路,都还是几十年前的煤渣泥巴路。主干道虽是铺了水泥路面,弯弯曲曲的不说,一段宽一段窄的,连辆小汽车都开不进来。自从买了车之后,每次回家我心里都窝着火,这哪像是北京市的新农村啊!”
“好啊,你这是跟你五叔我犟上啊,大道理还一套套的。看来,今天要我要是不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来,你是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了。”五叔把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搁,倒不着急了,问董兰,“首先,你知道咱香坊的名称是怎么来的吗?”
“总不会是真的因为挨着香河和廊坊的缘故吧。”说到这个问题,董兰倒也有些兴趣,歪头问道。打从她小时起,村里人就自嘲香坊是挨着香河廊坊,她还信以为真呢。不过,既然现在五叔问这个问题,显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而且,她也看出五叔是动气了,这样一来,她反倒不能硬碰硬,而是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拉着五叔的胳膊撒起娇来,“五叔,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给我说说呗。”
整个香坊村,最痛董兰的就是五婶,比亲娘还痛的那种。但要论到帮助最多的,还是五叔,从上学开始到当兵以及后来结婚,帮她拿大主意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眼前这正苦口婆心劝她的五叔。不管什么事,只要董兰一撒娇,五叔根本拿她没办法,只有乖乖应承的份儿。
“香坊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那时候,明成祖迁都北京,地是挪了,可皇宫里的妃**女以及满朝文武百官,却还是那些人。这些人在南京那么些年,一时对北方的气候环境极为不适应,尤其是他们从锦绣满园的江南水乡,猛地到了一年有半年时光满眼秃枝丫的北国,心理落差非常大。那句老话说的好,安居才能乐业,为了安抚这些南方人,明成祖特别下令,从杭州、南京、洛阳以及济南征召了一批精通花木之艺的工匠,照着南方园林的模样,建造了诸多皇室园林。照着常理说,伺候花草树木的工匠理应都住在南城才对,但是,因为种花植草对土壤要求非常高,南城那边的土碱度太高根本不适合,左挑右选,最后看中了疏通运河时挖出来的河泥,所以,最终把皇家苗木基地建在了这里。”
“您是说,我们香坊原是皇家苗木基地?难道,香坊,就是意指香气芬芳?”
“要不怎么说我闺女聪明呢。”五叔高兴的朗声笑起来,“要说香坊这个村名,其实史书上有记载的。据说,明太子朱高炽代父监国的时候,其子朱瞻基被册封为太孙,太子妃张氏,就是后来因北京保卫战出名的皇太后张氏,她到皇家苗木基地来视察,要挑一部分花木进宫装饰太孙府,人还没进村,老远坐在轿子里就闻到了浓郁的花香,拉开轿门上的帘布,第一眼正好看到了村口的牌坊,她老人家还以为香气是牌坊散发出来的,于是,她就赐了个村名,叫香坊。”
“村口那牌坊的事,我倒听老人说过几嘴,说是破四旧的时候,给城里来的学生给砸了。现在回头看,那可是有五百多年历史的文物了,真是可惜了。”
想起村里早些年的旧事,董兰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