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第十一日了,怎么还不出殡。”
“还不是为了,说起来也不过是内外斗法,只是我们每日子寅起,子正睡,去仁宁殿哭跪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皇贵妃当真是好命啊。”
“嗤,人都死了你怎么还溜须拍马,真好命,怎么会爬不上那个凤位。”
“少点声,嫌活久了吗!”
“对了,你昨日出宫采办,外面情况都如何,都僵持半月了,也该有个结果。
“说来也是晦气,如今京中学子到处都在传阅一篇文,议论纷纷,司苑局的马车出门差点被砸了石子。”
“什么文?闹出这么的动静,锦衣卫怎么还没把人抓起来了。”
“害,谁敢啊,是敷文书院的那位老古板院长因为此事发了一篇礼法论,文中把掌印和内阁骂得狗血淋头。”
“啊,这个老头怎么又把掌印骂了,依我看锦衣卫和西厂迟早要给他果子吃。”
“啧,那可是罗松文,江南文坛长青松,谁敢动手,而且掌印当上掌印的第一年,就写了讨奸佞书,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越说越离谱,不要脑袋了吗。”
明沉舟站在假山后面,垂眸看着自己鞋尖偌大的东海珍珠,神色凝重。
英景等着那些嚼舌根的人离开了,这才说道:“小殿下还等着娘娘回去呢。”
原来明沉舟昨夜答应谢延早上陪他用膳,今日去柏寿殿请安时碰上后宫嫔妃因为路皇贵妃迟迟不曾下葬一事耽误了一个多时辰。
好不容易等她可以脱身,跟着英景走了近道,却遇到一群偷懒的宫娥黄门在说闲话,不得不躲在假山后。
“嗯,回去吧。”明沉舟回神,目光随意一扫,见到一角玄色衣袍,不由停在原处。
——谢病春!
“怎么了?”英景惊讶问道。
明沉舟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摇头说道:“没什么。”
她沉默地走了几步,绕过这一片假山游廊后突然问道,“皇贵妃灵柩迟迟不下葬,如今朝野都看着司礼监,掌印到底要做什么?”
英景摇头:“奴婢不知。”
“他压着此事,不过是皇帝想要皇贵妃以皇后之仪葬入皇陵,可现在民声沸腾明显行不通,万岁完全可以缓缓图之,何必在民声……”
明沉舟脚步一顿,话锋一转:“这次民声为何会如此沸腾?”
英景跟在她身后低头不语。
“皇贵妃这些年闹出这么多事情。”明沉舟摸着袖间的花纹,缓缓说道,“何时有过这个这么大的非议。”
后宫独宠,残杀皇嗣,逼死皇后,哪一桩不是大事,可哪一件引起过这样的大波澜,几乎把司礼监和内阁架在火上烤,甚至是背后这位至今不曾踏出仁宁殿的痴情明德帝。
“奴婢不知。”
英景轻声说道。
明沉舟闭眼,脑海中思绪飞转,却又毫无头绪。
已经是一趟浑水是断然看不清河底的。
“今日起,瑶光殿众人不准随意外出交谈,违令者杖毙。”她敛下心思,捏着手指的骨节,扭头吩咐道。
“是。”
“容妃的遗体安葬了吗?”她问。
“万岁不准下墓。”英景犹豫片刻后说道。
明沉舟发怔,只觉得发寒。
“那掌印呢?”
“奴婢不知。”
她失神踏入瑶光殿正门时,突然喃喃自语:“按理我现在不闻不问才是正理。”
再大的风浪也是内阁和司礼监的斗争,无论如何都不会蔓延到瑶光殿,尤其是她现在膝下还有一个皇嗣的情况下。
“可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安。”
她伸手按了按眼皮,轻声说道:“谢病春,又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