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传闻,那燕世子向来纨绔无为,沉迷花街柳巷,尤爱这凭风栏花魁。
每日下学无事可做,便是寻欢此处。三年来,每逢宴客会,便是这世子爷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之时。两人眼见着那雅间外侍从灰发碧眼,皆不似熹真人士,想来今日这登徒子亦不外如是,又来寻花问柳,却是当即放下心来。在外围观察片刻,默契对了个眼神。
恰巧廊下一侍酒小婢路过,阿雀忙又迎上前去,笑盈盈挽住她手臂。
那婢子瞧出她那衣裳面料不菲,陪同的宋守常更是年纪虽轻、却一表人才,一时间受宠若惊。旁边人亦见怪不怪,倒是聂娘子在不远处,见她二人年纪轻轻,竟这般“如狼似虎”,又摇着团扇缓步走来,招呼道:“两位小公子,房中几个姑娘,竟是都不满意么?”
“满意、当然满意。”
阿雀连连点头。
又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塞给脸上堆笑的鸨母,见她喜上眉梢,当下又面露为难之色,低声道:“但聂娘子,不瞒你说,方才同我二人一起来的,却是我阿爹那头的人,时时刻刻紧盯着我兄弟两人,便是姑娘们再花容月色,我们也不敢放肆。这不,赶忙借着旁的由头溜出来,瞧瞧有无合眼缘的姑娘。”
“公子是看中了凉月?”
“原来这位小娘子名唤凉月,”阿雀闻言,含笑拱手,“是了,我哥哥只觉得这位小娘子生得秀气,想邀之同饮。银子自然不成问题,还劳烦聂娘子另为我二人寻一雅间,你看——如何?”
沉甸甸银两在手,自是如何都可。
不多时,三人便被迎入别处,与原先那间隔了极远。阿雀见那婢女瞧着不过十二三岁,面容羞涩,心中也有些许不忍,只又塞了些碎银给她,温声安慰了几句,顺带套了不少消息。结果这厢话音才落,那婢女突便两眼翻白,向右歪倒,阿雀一惊,抬眼看,却是宋守常手起骤落,敲人后颈,竟一下得手,将她击晕过去。
当然,他自己也疼得不轻,直上下摆着手,连声嘶气。
阿雀眼见于此,莫名又想起那日在书房——后颈也跟着生痛起来。
却也来不及慨叹良多,见凉月已沉沉昏迷,便又三下五除二将她身上衣裳同自己互换,将人抱到床边,盖好被子。
“你在这等我便是,”她理了理一头乌发,低头系好腰间细带。边往脸上随意黏些碎黑豆伪成的小痣,边不忘叮嘱宋守常道,“别露了马脚。她要是中途醒来,你且得稳住人。”
“放心、放心。”
“可别趁我不在,占人家便宜。”
“……我像是那种人么!”
阿雀心情正好,自是随口开玩笑罢了,闻声又笑盈盈托了托宋家小儿下巴,“知道知道,宋兄一表人才,正人君子。”
说罢,也不待他反嘴。便又托起桌上酒樽,脚下轻盈,若无其事地退出门去。
*
说句实在话。
换了从前,阿雀绝不会觉得自己生得长相平平是什么优点。没成想老天倒总是盈亏由人,这会儿便叫她吃到甜头,一路埋头走过,竟无一人注意到她换了装扮,直至那雅间门前,盈盈一拜,强自装出的娇弱声线亦听不得半分异常。
“这位大哥,”她方才在侍酒姑娘那套来的话这会儿起了大用,只柔声道,“我家芳宜娘子着我来为殿——来为三爷备酒,还请大哥通报一声,劳烦了。”
燕折华在家中行三,若还在大燕,照理应称句三皇子。虽说在京城人人皆知他身份,到这烟花巷中,却还以三爷代称,果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阿雀暗自腹诽。
见那侍卫面露猜疑,为怕露馅,又连忙起身,凑到人跟前。
边递过去一只银钗,又踮起脚尖、在人耳边低声细语:“大哥,你行行好。我家芳宜娘子对三爷痴心暗许,可怜三爷从不正眼瞧她,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叫我趁着布酒、美言几句,也好让三爷记得我家娘子……”
“这凭风栏有叫芳宜的姑娘?”
“这……这,当然有。”
阿雀虽是信口胡诌,但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在二哥面前扯谎扯熟了,眼见着将被点破,却也不慌不忙。又是俯身一拜,“大哥,你日日跟在三爷身边,连你亦想不起来我家娘子,可知她平日里当真是少有机会与三爷独处了!求您行行好,这钗子您收下,奴一定不给您添乱,您行行好、行行好……”
她作势哀声道:“日后我家芳宜姑娘有幸入了三爷的法眼,决计念着大哥今日的好,定不亏待于您。”
那侍卫闻言,不觉低头摩挲着手中银钗,见其做工精致,掂量着更是分量十足,大抵不是凡物。眼前这婢女亦矮小丑陋,瞧着可怜兮兮,也动了三分恻隐之心。
迟疑片刻,终于让开路去。
“切勿多言,惹得三爷心烦。”
“知道、知道!”
阿雀忙不迭连声道谢。
托起那酒,甫一踏进房间,却来不及感叹这装潢富丽——尤其艳俗,先嗅得一阵幽香。
她悄然走近,眼瞧着桌前三两盘点心似动也未动,酒却斟满,大抵是这处主人临时被人叫走,又疑惑为何门外那侍卫一字不提,当下却有些踌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