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老三丰舒彩只顾默默地吃着饭。
高氏眼睛虽然瞎,心里可敞亮着呢!见大家都吃得、喝得差不多了,高氏问道:“三伢(当地方言念“á”音)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呀?怎么今天大过年的像是闷闷不乐呀?”
老三丰舒彩心中的确有事。今天听了那首《松花江上》之后,他突然萌生了从军抗日的念头。
从军抗日,那就意味着随时会牺牲。丰舒彩刚刚年满十九岁,正是那个不怕死的年纪。
加上他从小就从父辈那里受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好男儿当驰骋疆场、马革裹尸还”的中国传统式教育。
在听了那首《松花江上》之后,丰舒彩感觉自己热血沸腾了。他十分期望投入到那场轰轰烈烈的抗日战争中去,哪怕是为此献出生命,他也觉得一定要去。
唯一让丰舒彩担心的是母亲不让他去,他不知该如何说服母亲。
既然母亲突然问起了这个话题,丰舒彩决定不再回避。他反问母亲道:“妈,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您说如果国没有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家也没有了?”
知子莫若母!高氏听闻此言,就猜测这三伢子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想跟大哥、二哥一样也出去闯一闯。
高氏笑道:“对!是这个理儿。怎么了,你也想跟大哥、二哥一样,去为运输队当向导?”
丰舒彩憋足了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想去当兵!”
此话一出,高氏脸上徒然变色。
一旁的老大丰舒耀惊道:“什么?三伢子你说什么?你要去当兵?”
不待母亲和大哥继续追问,丰舒彩一古脑儿地将下午听了《松花江上》之后,产生了强烈了从军抗日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现场的气氛凝固了,没有人说话。
许久,老大丰舒耀说道:“三伢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你可知道,在其他许多地方,都在抓丁拉夫。因为我们这里是三十军军部驻地,村民们为抗日也出了不少力。加上族长是国大代表,与上面也做过些沟通,免除了咱们村子的出丁任务。你自己怎么还往枪口上撞呢?这从军打仗是好玩的吗?那是九死一生啊!这些年来,母亲一个人将我们兄妹几个拉扯这么大容易吗?你还没有尽过一个为人子的孝道,却一时冲动,要去从军。你这样做,对得起母亲吗?”
高氏没说一句话,却伸手抹了把眼角的泪水。
丰舒彩知道母亲是伤心了,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妈、大哥,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日本人现在都已经打到我们家门口来了,如果大家都不去扛枪打仗,难道都去等着做亡国奴吗?我知道此去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最难过是咱妈。但如果日本人来把我们的家都占了,我们四兄弟怎么办?等到那个时候再跟日本人拼命?还是带着咱妈出去逃难?国家都被日本人占领了,我们又逃到哪里去?”
丰舒彩这一连串发问,倒是把大哥丰舒耀给问住了。
高氏心中此时也是思绪万千,在内心深处,他赞成三儿子丰舒彩刚才所说的这些话。没有国,哪来的家?
但儿子都是当娘的心头肉呀!同意三儿子去从军,那基本上是把儿子送上了半个黄泉路呀!
对于这事儿,高氏决定先来个冷处理。也许儿子就是一时兴起,等这股冲动劲儿过了,她再好言相劝,说不定三伢子就打消了从军的念头。
高氏起身说道:“三伢子,你先起来。我今天也累了,也不想守岁了,我先回屋子睡去了。你们兄妹几个也别闹得太久,守过了岁,就早点儿歇着。”
丰舒彩心想,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出来了,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说道:“如果你们不答应让我去,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听了三伢子这话,高氏有些火了。她本想把丰舒彩臭骂一顿,但一想今天是大过年的,就忍住了没发火,只是回屋之前冷冷地抛下一句:“你爱跪就跪着吧!”
回屋子之后,高氏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