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棋离开程岩暂居的府邸后, 便察觉有人跟着自己。
他心中暗笑, 呵呵, 这种水平也敢在你爷爷面前班门弄斧, 要不是你程、庄爷爷本就打算让你们跟踪, 只需随便一走位你们就摸不清爷爷的方位了。
庄棋原打算逗逗身后的人, 但一想还是大事为重, 于是老老实实地往蒙泉书院去。
蒙泉书院,是一间新建不到四年的小书院,位于余杭府附近的古田山上。
庄棋走了两个多时辰, 终于来到古田山山脚,他抬眼望向隐没于云雾间的石阶,一时有些恍惚, 好似回到了老爷还在鹤山书院的日子。
那时候, 老爷还是少爷,程公子也仅仅是程公子。
庄琪微微一笑, 抬步上山。
他故意走得忽快忽慢, 因为他知道跟踪者不可能走石阶这么明显, 只能吭哧吭哧爬山。
呵呵, 累死才好。
又小半个时辰, 庄棋已身在书院, 他穿过亭台水榭,来到一座种满花木的院子。
院门上悬挂着一方匾额,上书“仙游居”, 正是蒙泉书院山长的居所。
此时, 院中古桐下正坐着两位青年,其中一人正是庄思宜,他见了庄棋,道:“事办好了?”
庄棋:“见过老爷、见过山长,砚台已经交给程大人了。”
庄思宜微一颔首:“阿岩还好吗?”
庄棋:“挺好的。”
庄思宜:“嗯,你赶紧去收拾,别顶着这张脸在我跟前转悠。”
庄棋满心愤慨,又叫人家做事,又要嫌弃人家,还是程大人好!我要一辈子姓程!但他也只能委屈巴巴道:“是,老爷。”
等人一走,另一青年笑道:“你家庄棋还是这么有意思。”
庄思宜回以一笑:“让曦岚兄见笑了。”
原来,青年便是庄思宜和程岩昔年在鹤山书院时的同窗——胡曦岚,也是蒙泉书院的山长。
胡曦岚自考中举人后便回了浙省,几年前创办了蒙泉书院,毕竟教书育人一直是他的心愿。他和庄思宜幼时相识,对庄棋自然不陌生,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庄思宜时,对方和另一个世家子发生了口角,差点儿被揍,关键时刻正是小小的庄棋旋风般冲上来一拳打趴了世家子,然后得意地露出漏风的门牙。
多少年过去,庄棋仍旧保有少年心性,可见日子过得不错。
胡曦岚端起茶盏,吹了口浮沫,说笑道:“当年临别时,我说苟富贵,无相望,如今你们真的富贵了,也确实没忘记我。”
庄思宜面有愧色:“这次的事麻烦曦岚兄了。”
“你我兄弟,谈什么麻烦?何况浙省的吏治是该好好清理一番了。”胡曦岚笑意微敛,“思宜放心,蒙泉书院虽学生不多,但都是明事理之辈,我已上下知会,绝不会有人漏了口风。”
庄思宜:“我知道,若不是信得过曦岚兄,也不敢叨扰你。”
两人默契一笑,以茶代酒,举杯共饮。
等到夕阳照石,庄思宜便向胡曦岚告辞,回到了他暂居的寝舍。
蒙泉书院与鹤山书院一样,寝舍都是四人一间,而庄思宜这间寝舍只三个人——除了他和庄棋外,还有张怀野。
“张兄。”庄思宜一入内,就冲躺在床上的张怀野打了声招呼,“今日好点儿了吗?”
张怀野稍稍坐起身子,看起来一脸倒霉样——头发乱糟糟,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外衫也皱得如同腌菜。他颇为虚弱地点点头,“多谢庄兄,好多了。”
“别谢我,要谢就谢曦岚兄,药是他找来的,对于治疗骨伤最好不过。”庄思宜瞅了眼张怀野的小腿,想他刚找到人时,张怀野都快站不起来了,如今杵着拐杖也能走动几步。
二十多天前,庄思宜的人手在东省一座村子里找到了张怀野,期间耗费的心力和人力且不多提,总归人还活着。
原来张怀野遇刺后摔下山崖,按照坠崖不死定律,他也被一棵崖边松树给挂住了,可惜他运气不如□□藏剑的雷将军,没能顺势发现一个山洞,从而得到绝世秘籍,他……把树枝给挂断了,然后腿也摔断了……
张怀野当即陷入了昏迷,幸被附近的村人所救,可村子里没什么好郎中,他的腿差点儿就废了。
还好庄思宜的人及时赶到,张怀野也得以保住双腿,否则一个残废,连当官的资格都没有。
“呵,昔年我考中府试案首,只觉得扬眉吐气,从此落魄尽去,万万没想到……”张怀野苦笑:“不论如何,这回多亏了你们,我张某人虽睚眦必报,但也永不忘恩,日后若有机会报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庄思宜淡淡一笑,他可不求报答,“张兄,你此前说的那个特殊的人证我已派人找过,人都没了。”
张怀野一愣,似才理解“没了”是什么意思,顿时大惊:“都死了?”随即他目露凶光,“是白家人,一定是白家人动的手!”
他在见到庄思宜后,便将自己在城隍庙打听到的事都说了。那日虽没有百姓肯提供证据,但愿意诉苦的却不少,有说永甲县亏空两百万两,继任县令不敢接任,却被强逼着出具交接文书;有说岱山县县令为了应付上官盘查,要求当地乡绅富豪连夜捐资捐粮,以便临时填充府库;当然更多的人是状告黄连,称他不但敲诈勒索商贾富绅,并时常以填补亏空为名向百姓加派苛捐杂税,且购买仓谷从来不给现银只打白条,而这些钱全都进了黄连自己的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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