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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让程岩再也控制不住,他放下车帘,微微垂头,任眼泪夺眶而出。

他感觉到庄思宜正轻拍着他的背,却不知庄思宜并未看他,而是怔怔盯着摇晃的车帘,眼底黑沉,仿若深海旋涡。

这,就是民心么?

庄思宜默默问自己,从来只为了功利做官的他,第一次有了些微的迷茫。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海晏河清,时和岁丰”这八个字,对他同样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车队徐徐远走,渐渐消失不见。

留在原地的胡成喜,望着极目之处那一线微弱的晨光,轻声道:“太阳,就快出来了……

三月初十这天,程岩在阔别京城近三年后,再次见到了那座巍峨的城墙。

此时正值殿试前期,但会试早已放榜,满京都是意气风发的新科贡士,和丧气失意的落榜举子。

程岩透过车窗往外瞧,看着热闹的街景,唇角浮上一抹怀念的笑。

突然,他余光瞄见个熟悉的人影,忙让车夫停车,“刘兄!”

前方一名书生有气无力地回头,见了他顿时一愣,随即瞪大眼睛,提着衣摆小跑而来,“程大人!”

程岩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来,庄思宜也随之跟上。

刘书生又是一惊,忙一一行礼,但却被程岩拦住:“刘兄不必多礼。”

三人简单寒暄后,程岩道:“怎么不见陈兄?”

原来这位书生,便是当年状告苏省秋闱舞弊的刘某。

刘书生一听程岩提到他的死对头,表情立刻变了,道:“其实我跟他不熟。”

程岩笑道:“可我见你俩总是形影不离。”

刘书生急道:“谁要跟他形影不离!”接着又幽怨道:“何况,人家现在每天大宴小宴不停,又哪里有空来搭理我这个失意人?”

程岩听明白了,估计是陈书生今科高中,而刘书生却落榜了。

他顺口安慰道:“刘兄勿急,至少你已考中举人,大不了下一科再试。”

刘书生垂头丧气道:“也只能等下一科了……”

这时,他忽听程岩问道:“对了,今科会元是谁?”

刘书生:“是个年龄颇大的举子,姓王名博。”

“王博?”程岩的笑意扩大几分,得意地瞟了身旁的庄思宜一眼,“你看,我说他会回来的。”

庄思宜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某年初一,那个差点儿一命呜呼后来却大彻大悟的老书生,居然中了状元。

他不禁失笑,又见程岩笑得可爱,心头有些痒。

“对了!程大人,您怎么回京了?”刘书生忽然觉得没对,极为关注程岩的他记得对方任期还没满。

程岩也没有隐瞒,直言道:“皇上宣我回京了。”

刘书生双眼“唰”地一亮,又十分敬畏道:“皇、皇上?”

见程岩点头,刘书生只觉得对方的形象愈发高大,激动道:“可是因为大人守住了云岚县之事?”

程岩笑道:“云岚县可不是靠我一人能守住的。”

刘书生可不信,道:“大人太过谦了,您的事迹,咱们学生中都传遍了!”

“哦?”程岩微一挑眉,心中有些好奇。他这几年做的事,或许皇上知道、朝臣们知道,但学生们为何会知道?

刘书生神情激动,“您知道,今科春闱刚放榜不久,这几日天天都有各种宴,那些贡士们也少不得会邀请些翰林来。其中有一位翰林很是赏脸,几乎场场不落,不论是比诗比词比文章,他都会以您的事迹来创作——或是玉石街、或是扶贫策、或是赈济灾民、或是固守城池……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知道了。”

程岩嘴角一抽,硬着头皮问道:“那位翰林是……”

“是阮大——”

“阿岩!”只见斜里杀出一人,直接朝程岩撞上来,并牢牢抱住了他,“阿岩阿岩!可想死我了,我每天放衙都来城门口晃悠,就等着你呢!”

程岩对于正搂着他又蹦又跳的人,实在是好笑又无奈,“小南,好久不见。”

庄思宜见程岩一副纵容的样子,顿觉忍不了,一把扯开阮小南,沉声道:“阮编修,你身为朝廷命官,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刘书生被庄思宜突然变脸的样子吓了跳,然阮小南却只给了庄思宜一个白眼,还告状道:“阿岩,要不是庄思宜从中作梗,我早就来找你了。前年过年之前,我本来想来云岚县,他却将我荐去户部值堂,不但害我不能离京,连修书都没时间了,你快帮我骂他!”

程岩:“……”你这样,户部的大人们能忍吗?

他见阮小南虽长了些年岁,但性子却无多大变化,连个子也……咳。

程岩怕继续杵在大街上,阮小南会说出更多奇怪的话,便跟刘书生道了别,将阮小南拉到了马车上。

车厢里,阮小南接着絮叨,等叽里呱啦说完他早就在信中反复提过的这两年的经历,又得意洋洋道:“我趁着这几日大宴小宴的,狠狠宣扬了一番阿岩的功绩,省得他们老是张怀野张怀野的。哼!一甲不入的学渣,整天写些假大空的文章来博取名声,阿岩可都是在做实事。”

程岩:“……我谢谢你了。”

“别客气,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阮小南喜滋滋,又道:“对了,阿岩这次回来会留京吗?”

程岩:“我也不知,要听朝廷的安排。”

阮小南眼巴巴道:“若阿岩留京就好了,算算日子,林兄也快任职结束,我们四人又能在一处了。”

程岩笑了笑,“若林兄知道你如此挂念他,必然很高兴。”

阮小南撇了撇嘴,思维十分跳跃地又说起了另一件事,“阿岩,我爹给我起了字,叫雅南。”

“以雅为南?”程岩顿时想到《诗经》里的一句话,“南”字在千年前,是指钟镈类的乐器。

阮小南点点头,斜眼瞟了下庄思宜,道:“不过我还是喜欢阿岩叫我小南,才能显出你我关系不同寻常,其他人可不行。”

庄思宜心中冷笑,再给小矮子找个什么活计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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