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岩被吓了一跳,此时室内点着灯,他见对方身材魁梧,肤色黝黑,两鬓还冒出来些胡渣子。看上去不像个书生,反像个强盗……
“你是谁?”庄思宜不着痕迹地挡在程岩身前。
“我、我是林昭。”那人微微移身,像要挡住身后什么东西。
程岩展露友善的笑,“你是书院学生?”
那人一怔,“你们也是?”随即恍然大悟,“你们是新来的?”
得到程岩肯定,那人顿时豪迈地笑起来,声如洪钟,仿佛连屋顶都在抖,“在下林昭,湘省人,去年年中才来书院。这寝舍里素来只有我一人,刚刚没反应过来。”
程岩和庄思宜对看一眼,依次自我介绍。
待三人有了最基本的认识,林昭便很热情地要帮他们收拾行李,程岩本想婉拒,但庄思宜直接道:“那就麻烦林兄了。”
“客气啥?”林昭憨直地挠挠头,“咱们今后就是同寝了。”
就在短暂整理行囊的过程中,程岩就听着庄思宜漫不经心地套话,差把林昭祖宗八代给套出来,偏偏后者毫无所觉,还一个劲儿表示跟庄思宜很投缘。
唉……老实人啊,跟自己一样。
程岩默默地想。
他归置好笔墨,随意一瞟,就看见林昭被褥上有本书,那封皮看上去……
“林兄,你刚在看话本啊?”
林昭聊得兴起的声音突然一收,忙走过来把话本压在枕头下,不好意思道:“夫子都不许看的,你们可别说出去。”
程岩早不是前生那副拘谨的性子,笑道:“好看吗?回头借我看看。”
林昭一乐,“还挺好看的,要不你先看?”
话音一落,就听“吱呀”一声,房门又被推开了。
门外,“兔子”少年拎着行李,整个人蔫巴巴的,身上也沾满尘土。
“你也是新来的?”林昭率先上前,兴奋道:“快进来吧,这下咱们寝舍可算是齐了!”
“兔子”少年似乎被林昭的大嗓门给吓住,抖了抖,“你、你住这里?”
“没错。”林昭再次介绍了自己,但少年并没有注意听,他斜睨屋子里笑得不怀好意的两人,心头十分别扭,良久道:“我叫阮小南,闵省人。”
“阮小南?!”程岩突然惊呼,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阮小南不知想到什么,头一扬,“你听说过我?也是,毕竟我考中了院试案首。”
程岩:“……哦。”
他之所以对“阮小南”的名字反应极大,是因为对方正是“南北榜案”中被取缔贡生第一的名次,而后惨死狱中的会元!
没想到,他竟如此年轻!
程岩虽早知阮小南出身鹤山书院,但他入书院时,惨案已经发生了。对于当时涉案的学生,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他对阮小南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个名字。
程岩想着前生悲剧,对眼前的少年忍不住多了分怜惜。
他又看向林昭,上辈子他也没见过此人,是否对方也在那三百名贡生之中?
不论如何,当涉案中人真实地出现在面前,程岩还是多了几分沉重。
但除了庄思宜,其余两人都没察觉他的异常。
林昭如方才一般,热情地接过对方的行李,“我早就盼着人来了,以后终于不必一个人上课了。”
阮小南:“你上舍的?”
书院分为上舍,中舍,下舍,其中下舍多为童生,年龄也都在十四岁以下;而上中两舍则是考取了功名的秀才。
显然,上舍又比中舍好一些,简单来说,上舍的学生基本得到了师长认可,可以尝试参加乡试。若是中舍有学生进益明显,只要通过考核,自然能晋升为上舍。
林昭一愣,“我中舍的。”
“哼!我可是案首,分舍考核必然能考中上舍,不跟你一道。”阮小南不无得意地说。
庄思宜冷笑一声,林昭却不以为意,“哦对,我都忘了,那至少晚上有人陪我聊天。”
阮小南依旧不领情,“我晚上要读书,我可是要考状元的。”
就算心中再是同情,程岩也忍不住想,像阮小南这般天生嘲讽脸,善于拉仇恨的人,前生在书院的待遇会不会比他还差?但转念一想,对方乃院试案首,足够其他人包容了。若当初他也是案首,想来也没人敢肆无忌惮地欺辱他。
阮小南毫无负担地将行李扔给林昭收拾,问道:“我睡哪儿啊?”
寝舍里左右各有两张床前后挨着,中间则是四张书案,林昭睡的是左侧靠里一张。
庄思宜冲左侧另一张床扬扬下巴,“我和阿岩睡右边,你睡那儿。”
或许是他的语气完全没得商量,阮小南居然没挑剔,乖乖坐在床沿。
等林昭老妈子似的帮阮小南规整好行李,四人才坐下来慢慢聊。
当阮小南听说程岩也是案首后,所有傲慢顷刻间褪去,他眼神亮闪闪地说:“阿岩,以后我们一起,我就跟你好。”
“你多大?”庄思宜冷不丁问了句。
阮小南很看不上他,一个第六!呸!休想打入他们学霸的世界。
于是嘴一撇,“我十五了!”
程岩有些意外,对方看着真小。
庄思宜:“那我们仨都比你大,你该喊哥。”
阮小南当然不肯,正想说什么,就听林昭小小声道:“哥。”
庄思宜莫名其妙。
林昭似有些自暴自弃,“我、我十四!”
庄思宜:“……”
程岩:“……”
阮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