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家是此世的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
这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情,或者可以说家喻户晓。只不过对这条情报,柒夜莉丝的态度更多地持似是而非。
倒也不是她挑拣什么,只不过总是会有丝线勾连在她和某些事物中间。譬如说甫一苏醒就撞破的这件事情,再到事件发展到一定程度后遇见的某个人。
对此柒夜莉丝已经习惯了,就像并不清晰的记忆中,依稀能够窥见的某些对象。无论什么类型的存在,身上总有她能够看清的事物。
大概是某世之“运”。
鲜亮到刺眼,各自为踞,柒夜莉丝从不细看。如果有哪些相对更加坦率的对象朝她问起来,她也不介意顺口一提。
但也仅此而已。
所以她拒绝远藤裕子,原因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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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世界就是这样的啊。”
造物主注视着世间,即便是此时,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也并不存在任何情绪。衪“看”着面前不见边际的海洋,好像看见了某段虚无的过往,又好像没有。
存在“日月”,就会存在“更迭”;存在“气候”,就会存在“变天”。人类——或是其他有感受的生灵,在活动的过程中会产生想法这一点本身无法改变。
他们的“诞生”“存在”是事实,但是在此之后过程中的心理活动,是完全脱离掌控的事情。你无法定轨一个人的变化轨迹,就像哪怕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两次,也不能够触发同样的喜怒哀乐。
有生就有死,有兴就有衰。
至于兴衰的主体究竟是哪一方,对造物主而言并没有区别。因为无论是什么,都是世界创生后既定的法则演变。千年前的霸主或许会在千年后见不得光,死去的人在转生后或许仍能阴差阳错地实现未竟的事业。
衪从不偏爱,因为世界承担不起这种比颠倒过的棋局更加荒谬的法则。然而……
银发的身影垂下眼眸,那冷漠得令夏油杰心头一凛的目光被隔绝在无尽海域之前。
上次,或许是上上次,看透“她”的对象很直截了当,“因为你这家伙根本没有心吧。”
面上带着纹路的男人应该是知道了自己面对的对象为何,却丝毫不改行事。
分明是人,却自顾自地走上了“诅咒”的道路——准确地说,对方的目光所及何止“称王”。他周身燃烧着极剧炽烈的火焰,哪怕将一切包括秩序焚尽也在所不惜。
即便在“她”告知过道路的尽头之后依旧不屑一顾。
“无所谓,”他说,“那些东西……打心底里觉得无所谓。”
衪透过行走在这片历史中的对象注视着棋盘对面的男人。后者也确乎遵照了他所说的这一点,猩红的眼睛放肆地打量着面前银发的女子。
又或者是透过“她”,打量着相隔了无尽时空的、本不该存在于此处的“起源”。
造物主的确拥有至高的权柄,对于创生出的一切事物而言更甚于日月,但那是衪从未降临之前。当衪真正来到建立完全的世界中,或许表现得并不能比一个在无意间所创造的生灵更好。
“不要试图以你的身份来理解一切。”
“因为你永远不可能学会你觉得有趣的事物。”
此世的诅咒之王对着存在于始终的造物主给出了这样的言论,以“平等对话者”的身份。
或者更过分一点,他还趁“她”不注意赢了那盘棋。
衪收回目光,没去管无尽海域偶然卷起的一小片浪花中传来的挑衅。
……不过这的确是死循环。只要衪还是衪,就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那些衪不理解的事物。
造物主为自己定下了第一道“束缚”。
衪舍弃了无尽岁月中的记忆与摧枯拉朽的权能,再度去体察造物中衍生出的无限可能。
“嗯,我这么决定了。”
暖融的澄金真实而鲜活,倒映着“她”面前终结的棋局。
赢回来一盘,不过是正常发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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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次的苏醒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有什么事物在她不清楚的时候改变了。
柒夜莉丝能够感觉到,她所处的环境变得更加清晰而生动。源自初夏的风声清飒,刚出炉的点心温暖香甜……就连之前和这些并列的事物也变得鲜明而热烈起来。
于是她才在当夜略微逗留了几秒,就是在等那树红樱的出现。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那只不过是同样脆弱得宛如花瓣的存在罢了。
那只咒灵湮灭在她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
纷扬的落樱被揉碎在夏夜的晚风里,不经意扰动了月光。
大概是那片盛大的景象过于动人,柒夜莉丝召回了已经破碎的灵魂。
“因为你遇见了我。
——这也算是你的‘运’吧?”
因为那树红樱遇见的是现在的“她”。
如果换做是之前……之前的她会怎么做柒夜莉丝不清楚,多半也是看心情?虽然好像很不讲道理,不过柒夜莉丝并不是会介怀这些的人。
定局后沉寂,算是棋子注定的命运。
但是在一位更加出色的执棋人的手中,谁又能知道在此之前还会发生的事情呢?
所以——
“我需要。”
换回职场打扮后的女子整个人的气场肉眼可见地强势了起来。无论是西装外套的袖扣,还是端正利落的领结,无一不在昭示着她为人行事的雷厉风行。
然而她在面对那片金色时依旧不自觉地放缓了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