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女子的右手撑着侧脸,懒洋洋地宣布棋局的终结。
“居然能看出我平日不是这么下的吗?”
黑白棋盘对面的男子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按照我之前的那种下法也早该输了,所以我才会想再负隅顽抗一会。
无论如何似乎都敌不过您呢。”
“夜姬小姐之前没有下过国际象棋吗?真难以想象啊。”
“虽然没有下过,不过我会下围棋。”
柒夜莉丝拿起身旁的人递来的杯子啜了一口,似乎是被清茶的涩意所扰,微微地蹙起了眉头。见状,目光从未间断地落在对方身上的某位女子起身离开了座位。
“世间的大多数事物,都有相应的运行规律。一切再怎么看上去不可思议,实际上也早就注定了。”
“话不能这么说,您不是也会下棋吗?”
会下棋,就代表着对于局势拥有调控的心思。
不该是会说出像这样“命定”结局的话语的人。
柒夜莉丝没有回答他,伸手将棋盘调转了个方向。这样一来,落败一方的棋子就出现在了她的手边。
“你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够逆转形势吗?”
对面的人迟疑着,无法给出答案。
柒夜莉丝轻笑一声,从对面的棋盘上拿走了皇后,放到了自己的阵营。黑色的皇后与白色的皇后立在一起,在一片白色当中分外醒目。
这完全不合规则,但无法辩驳的是她做到了刚刚提出的内容。
失去皇后的一方输棋。
但这盘棋已经算不上一盘棋了。
“如果有人愿意,同样可以设立其他的规则。像是‘失去皇后的一方获胜’,或者‘走过步数更多的一方失败’……
单纯为了‘赢''的方法有很多。”
然而脱离秩序存在的事物,相应地也会摇摇欲坠。
一旦打破原有的法则,就意味着要花更多心思在上面。就要为不存在于定轨的事物负责。
像是这枚黑色的“皇后”,固然是枚王棋,但在衍生的规则之上,她就还需要付出维护它的存在的思考。
柒夜莉丝把拿过来的皇后放回原位。
“……那就会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她不会做。
但在下棋的时候,她依旧会思考如何走出更漂亮的回应。
这并不矛盾。
“愿赌服输,这盘棋就赠与夜姬小姐了。”
黑白暖玉打造成的棋子价值动辄百万,不过在这里显得无足轻重。光是踏进“夜姬”所在的这一处就需要数十万的金额,然而没有人会在见到本人后对此存在异议。
多得是人极尽一切挤进最外围的入场,却连夜姬的一根头发丝都见不到。
而她本人对于这一点似乎也毫不在意。价值上千万的名画、珠宝与玉器被作为礼物,零零散散地陈列在四周,却分不到女子的一个眼神,对她来说,这些似乎还比不上旁边瓷盘中的几块点心。
就连那眼角的本该寓意着多情的一点小痣,也被对方身上令人捉摸不透的气场渲染出几分不可触及。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们的脑补。
实际上柒夜莉丝在这里也差不多待够了。如果不是因为想要看看在背后做出某些行为的主谋究竟是谁,她早就随便找个机会离开了。
既然像村川千里说的那样,他应该会通知那些一心想要好好培养“夜姬”的人吧?……这么说来,她还要感谢催化局势发展的人。
顺便再欣赏一下背后那些弄错的人发现这一事实后的表情——
璨金色的眼底流光溢彩,涌起几分兴味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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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夜莉丝苏醒在某片不知何夕的山岭里,明月中悬的夜晚。
她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一点。她周身的每一寸角落都在亲昵地告诉着她这并不重要。
当遗忘成为惯常,对过往的执着便无足轻重。那些不曾被唤醒的事物像是完成了使命的胶片被锁入箱箧,带着钥匙一同沉入不见底的海域。
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在合适的时候,她总会醒来。
银发的女子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微凉的指尖拂过额前的碎发,林荫深处的画卷在顷刻间变得鲜活灵动——
晃眼的灿金中不再空旷,朝着周围打量的目光中携上几分兴味。
如果说上一刻她还恍如神祗般让人心生不可触碰之意,那么这一刻对方便像是书录中所述的山岭里诞生的精怪,如伸着懒腰的猫儿般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动着爪尖,不自知间便诱人投以目光。
她是什么?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答案,也没有人能得到一个答案,这取决于她这一次会有什么样的经历。
一切发生后才会有定论,但那些洋洋洒洒的妄言对早已抽身离局的当事人并没有什么影响。无论是无所挂心的救济者,意兴阑珊的执棋人,生杀予夺的邪祟……
都不过是无能为力真正触及她的生物的臆想。
她不会遇到相同的人第二次,因为世间的沧海桑田从来不知凡几。柒夜莉丝从不在记忆上介怀,正如她不会去质疑来自自己的认知。
这次醒来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
涌动着的暗流送来细碎的落语,悉悉索索地汇聚打破了这片宁静。不过那些低语的指向似乎并不是她——
柒夜莉丝安静地坐在原处,叽叽喳喳的陌生词句在她耳畔逐渐变得清晰。她捕捉着这些信息,眼底的灼金此刻像是流淌着的蜜糖。
数十分钟后,暗潮般的低语声悉数褪去,这片山岭的访客似乎是无功而返。明月依旧悬在漆寂的夜幕中,连位置都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