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睢阳山下有一方镇子,多是孱弱老人年幼稚儿,最热闹时也不过节气味儿浓些,但是这半月以来,不少青衣修士负剑携宝,匆匆往山里赶。
直到这日天色最阴沉时,镇子上唯一的客栈前围了十数修士。
“此子身携妖气,哪怕不是妖物,也不可能是寻常人。”为首赭红衣修士剑下一小孩儿蜷在地上像是没了生息。
“那又如何?本就是我们敛玉宗的地界,你们碧凌谷的想要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未免太过嚣张。”
青衣修士话音未落,对面便有人怒而开口:“我碧凌谷再不济也好过你敛玉宗与合欢宗那些妖人沆瀣一气,直教诸宗门唾弃!”
“住口!尔等淫邪小人,谁不知道你们碧凌谷最是踩高捧低,跟在所谓名门正派后边曲意逢迎,十年前玄天宗扶霁仙尊大乘期渡劫,你们可是占足了人家的便宜!”
“胡说八道……”
眼看着两波人就要动手,忽而半空坠落一个瓷盏,碎开的声音清脆,叫众人滞了滞。
“要打便打,啰啰嗦嗦作甚,瞧那小东西都要逃了。”笑意荡在风中,丝丝缕缕地勾住众人耳朵,引得他们抬头看去。
就见客栈二楼窗边,倚着一白衣青年。
诸人呼吸一滞。
色转皎然,风流韵致,唇角衔着微末笑意略显佻达。那人玉白袍子松松垮垮,腰间一条锦玉带子束住,坠着一枚红玉珠子。
“你是何人?”半晌,底下的人才回神。
对方修为看不出深浅,他们中修为最高者也要筑基中期,但是却感知不到对方的灵力波动。所以一开口便有意试探,“此为敛玉宗和碧凌谷的纠葛,道友不若……”
“一个闲人而已。”指尖捏着小盅,薄聿抬腕,宽大的衣袖往下滑了滑,手腕背面露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符印,鲜红的像是滴了血似的。
有那眼利的一眼就认出那符印,惊呼:“玄天宗的人!”
一言既出,诸人纷纷惊异难掩,自三百年前修真界诛魔事罢,玄天宗之人便鲜少出现在人前,俨然沉寂百年。
直到十年前,浮苍山大动,灵气四溢,漫山的精怪四散而逃,传言中玄天宗覆灭的仙尊扶霁竟然再度出世,不仅如此,让整个修真界为之震动的是,百年前的扶霁还只是合体期,但再度现世的扶霁已然大乘期。
一朝雷劫劈开半边天,睢阳山毗邻浮苍山,也跟着天翻地覆,等到各宗门的长老赶去时,不见扶霁踪迹,只有他座下大弟子郜宿,还有……一个满脸脏污的青年。
“师尊闭关,诸位还是请回。”郜宿肃着一张死人脸如是道。
才突破大乘期渡了雷劫就不见踪影,没有蹊跷才怪。
各宗门自然不信,但是玄天宗就此闭门不出,只在翌日昭告整个修真界,扶霁仙尊收了一位关门弟子。
名唤薄聿。
在这偏僻地界被认出来,薄聿略觉意外,不过这也没什么,他放下酒盅,指尖微动。
灵力凝成一根细线,隔过诸人将那地上的小孩儿缚住,下一刻便出现在他身边,“你们既然不要,那便给我罢。”
不过转瞬,众人围困的小妖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心下惊骇之余,也不免气怒,“玄天宗的人也未免太过失礼,这小妖是我们先抓到的。”若是平时,他们自然不敢这样质问,但现在对方只有一人,而且瞧着不像是见过的厉害修士,几人便多了些底气。
“哦……”薄聿撑着下巴,一手拎起那小东西,嫌弃地打量了一圈,“既在我手中,便是我的了。”分明声音如昆山玉碎,但眸子漆黑,一时竟显几分狂肆。
“你!”底下的人有怒难言,他们虽人多势众,但到底不敢与玄天宗的人对上。
“薄聿。”
众人正为难时,一道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还不等众人回头,就见薄聿身形一动,拎起那小东西就要离开。
“你敢跑一个试试?”那声音好听,薄聿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脚步一滞,再扭头时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
“大师兄……”
先前霁月清风的俊美修士陡然谄媚起来,直叫诸人大跌眼镜。
薄聿却顾不得这些,自他穿书过来,大师兄郜宿亦师亦父,比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美人师尊,郜宿才像是他师尊。
不过这话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
薄聿做惯了卖乖讨好的事儿,几步走到郜宿身边,恭恭敬敬行礼:“大师兄好,”然后抬头就笑。
郜宿本要斥责两句,奈何一见小师弟这“乖顺”的模样就没了气,抬手戳了下薄聿的脑袋,“早就提醒你不要乱跑。”
“是是是,师兄所言有理。”薄聿垂头听训,但左耳进右耳出,下次还敢。
这边谄笑着敷衍过去,而后目光一转,就落到郜宿身边的人身上。
对方一身玄衣,衣领处勾勒着繁复的银线,容色清隽,只是眸色冷冽,好似万事万物不入心。
“这位是,合欢宗宗主澧情。”郜宿一开口,薄聿挑眉,原来合欢宗宗主就是这位啊。
念及这位与自家大师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薄聿规规矩矩施了一礼,“久闻宗主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