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渺渺,睢阳山自半月前就拢起遮天蔽日的暗暗沉霜。空气中的潮湿像是黏腻着的血污,直直往人身上攀附,连带着鼻间都像是细细密密缠绕着森冷气儿。
苍翠葳蕤的树丛簌簌作响,忽的一道金色身影掠过,矫健地攀上粗壮的大树,爪子在树干上留下一道浅痕,借着浅淡的月色,隐隐可见残留血迹,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那小畜生逃哪去了!”
“快找,若是被它逃了,你等死不足惜!”
漆黑的林中伸手不见五指,那一点微弱的月色更是慢慢隐到云层后,直至碎星寥寥。
“这样下去不行,林子这么大,那小畜生随便往哪儿一缩,谁知藏在哪里了。”一行人手中长剑狠狠朝草木劈砍下去,潮湿味儿氤氲,直叫本就不耐的人更是烦躁。
“整座山都有阵法,它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更遑论已经受了伤,继续找!”
薄聿受伤的后腿又疼又痒,他想伸手抓一把,但是垂头看见两只毛茸茸的前爪,顿时抑郁了。
底下还有人一寸一寸地翻找,他一点都不敢动,唯恐被人发现。但是后腿上血蛭越来越多,肿痒的地方慢慢开始疼起来,还伴随着一股麻木感。
薄聿都要傻了,他不过是在拍戏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结果再醒来时便到了一个完全的陌生的地方,自己还变成了个不知名品种。
通身毛茸茸的,远看像只小狮子,只是金色的毛毛掺着些红色的杂毛,头上还顶了一只鹿角。
人家都是漂亮的混血,轮到他这儿就成了杂毛团子,丑萌丑萌的。
薄聿无奈叹气,不甚娴熟地用爪子挠了挠脸颊,而后便趴在溪边的石头上捋清脑中模模糊糊的“剧情”。
据他所知,自己身处的地方其实是修真文世界,原著是本狗血师尊文,主角剧情尚未展开,而他似乎只是个路人小炮灰。
大略中间出了差错,他穿成了一只毛茸茸,一遭穿书便被追杀,面临随时掉线的危机。
薄聿趴在树干上,盼着那些人赶快离开,他腹中空空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吃东西了,毛茸茸的爪子不太习惯地挠了挠肚子,唉,当只动物真难!
“这小畜生倒是挺会躲,等抓到看老子怎么弄死它。”一人累得靠在树上喘气,手边的长剑劈砍过林木后残留着潮叶味儿。
“咕……”
薄聿惊恐地用爪子捂住肚子,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寂静的夜里,这微末的声响足以让树边的人听到,那人抬头,枝叶葳蕤中漆黑一片,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这不妨碍他将手里的符箓扔出来,直接围着这棵树布下天罗地网。
“那小畜生在这里!”树下的人传讯,薄聿更加紧张,再不敢耽搁,瘸着后腿攀住横生的枝杈企图跳到另一棵树上去。
“砰!”
就在他一跃而出后,凭空撞上了一层无形的罩子上,直撞得他头昏眼花,自半空重重砸下来。
“呜呃……”疼死老子了!
薄聿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剧痛,他本就受伤的后腿更是雪上加霜动弹不得。
男人提着剑要走过来,薄聿努力地要站起来逃走,岂料前爪也传来一阵剧痛,直疼得他胡须都在颤。
别处的人还未赶来,男人直接一把揪住薄聿的后颈将他提拎起来,“这么个小东西也累得老子找了近半月!”说着另一只手粗鲁地掐住薄聿的下颌,逼得薄聿下意识呜咽了几声。
草,我的嘴要被掰豁了!
薄聿疼得开始挣扎起来,一爪子挠在男人手背上,男人吃痛松开,薄聿又摔了一下,这一次直接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人手段狠辣,更别说还有人就要赶过来了。
薄聿清楚自己的处境,毛茸茸的脑袋沾了腐烂的树叶,又臭又黏,可他顾不了这些,方才被抓在那男人手上时,他一错眼正好看到不远处是个断崖,旁边枝杈横生,若是跳下去,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虽说只是一个小炮灰,可若就这样死了,岂不是扇扇翅膀就会导致剧情混乱。
自我说服成功的薄聿终于下定决心,在男人抬脚就要踢他的时候用尽气力,全然毫无顾忌地朝那断崖滚下去。
身体悬空的那一刻,他脑中翻腾着仅有的念头。
猫咪跳楼都没事,我这个杂毛团子应该也会没事……吧!
薄聿觉得自己肯定得罪老天爷了,他企图用自己的“鹿角”勾住枝杈,借此缓冲一下,孰料这崖边的枝杈中看不中用,连电视剧里常出现的小树都没有。
所以,他是从高处一头扎进水潭里的。
玛德,冻死老子了!
那水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冰冷刺骨,像是千万根针扎他,毛毛沾了水更重了不少,他找回仅存的一点意志力,拼命在水中狗刨。
好不容易爬上岸,还未来得及抖抖毛,忽起一阵大风将他再度掀入水里。
草!薄聿呛了好大一口水,爪子扑腾了半天才将脑袋探出水。
但是变故就在刹那。
“轰!”
骇人的巨响响彻云霄,大地开始震动起来,像是巨兽在地下搅弄,空气中的灵力同时崩散,胡乱地蔓延。
这震动直接引得水波骤起,薄聿还没缓过一口气,便见天地失色,霄云无际,灵力翻涌向同一个地方,那里雷电时隐时现,漆黑的灵峰像是雾霭笼罩下的银龙。
他心中忐忑,飞快地爬上岸,但冷不防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
下一刻他睁大眼,周围景象大变。
只是沉沉雾霭中,一个身影越发清晰。
水里那是个人吗?薄聿有些不确定。
天象大变,薄聿也不敢一直待在原地,他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得益于这副身体,他目力极佳,只是那人就那么站在水中,好似石雕一般。
“你还好吗?”薄聿唤了声,可是出口就是猫不像猫的声音,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索性大着胆子往前继续走。这里看上去人迹罕至,林木葳蕤,似乎很少有人踏足。
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只着一件单薄的外衫看起来透着一股寂寥。
前爪挠了挠鼻子,薄聿不自觉走过去,在对方依然毫无反应时绕到前边偷偷看了眼。
瓌姿艳逸,眉目疏朗,一身广袖白衣流泻如水,领边繁复的咒纹隐现。忽略他阖着的目,只周身瑞气就叫薄聿难掩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