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和君策沉默地僵持不下。
没有人说一句,也没人肯退让一分。
一个抱着姜恬不肯撒手,一个站在姜恬身旁不肯走开。
气氛一时冰冷到极点。
“他们新婚燕尔的,自然不愿意分开的。”大殿上,周太后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僵持。
周太后看着君策,笑眯眯地说道:“这孩子是个极好的,知道心疼他夫君。只是这样岂不是累着你了?”
君策回答道:“无事。”
周太后见君策如此坚持,说道:“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我的步辇正好在外面。让他们带你和你夫君去内宫歇息,今晚睡在这里,和他二人明日再走吧。”
君策心头一震。
内宫是皇帝的后宫,外臣不能入内。他自先帝驾崩以后,皇帝都只在外朝代接见。八年来,他再也没能入过那个从小在那里长大的,内宫的门。
原来有些在他这里如同铜墙铁壁高高竖起不可逾越的规矩,在换一个人哪里,竟然是打破得这般容易。
“这如何使得?”穆国公听闻太皇太后的话,说道,“内宫外臣不得擅入,还是老臣带他回家去吧。”
“回去路途颠簸,醉成这样路上万一磕着碰着。”周太后看着姜恬说道,“都是自己家人,哀家看着大的,这有什么了不得,难道皇帝会不允?”
“孙儿岂敢。”君泽转头对穆国公说道,“太皇太后一片慈爱之心,还请国公不要阻拒才是。”
太皇太后和皇帝都发话了,穆国公也只能叹气答应。
当年公主在世之时,他也曾风光无限出入内廷。只是公主临终之前,特意拉着他的手嘱咐过,她去之后,必定今时不同往日,劝他收敛锋芒回京养老,更不要纵容子孙骄奢淫逸,以免招致祸患。
因此他交了兵权回家养老,每日里只与一些文人墨客吟诗作赋。但圣恩却是隆重不绝,这些年比公主在时无两,对姜恬更是纵容无比,任由他随意放肆,王侯权贵皆畏让他三分。
这也是姜恬最让他担心的地方。姜恬从小就被纵容惯了无法无天,他要教训也一直有太皇太后和皇帝袒护着,若是哪一日不知轻重干出点什么,让他这把老骨头怎么是好。
现在姜恬喝醉了,太皇太后还执意要姜恬入内宫,让他怎么能不悬着一颗心。
“好孩子,你先和他去吧。”周太后就像是托付自己的心肝宝贝一般,望着姜恬的眼神掩饰不住慈爱,对君策说道,“他今后还得劳烦你多多照顾了。”
君策应了一声“是”。
一旁的宁王和齐王都酸溜溜地挑了挑眉,互相使眼色。
太皇太后偏爱姜恬,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毕竟现在君策是作为一个“柔弱女子”,所有人都不觉得他怀里倒着一个人还能站起来,周太后给内侍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把姜恬扶上步辇。
几个内侍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要扶起姜恬,站在一旁君泽比了个让他们不要出声的手势,将他们都屏退,自己轻轻地俯下|身,亲自把姜恬小心地抱起来。
君策迟疑一下。
但他现在是“弱女子”,装也应该装出抱不动姜恬的模样。
他要是再坚持不肯放手,只会引起怀疑。
君策这一回没有阻拦君泽。
君泽如愿以偿把姜恬横抱起来,走出殿外,放到太皇太后的珍宝风羽步撵上。
君泽蹙眉看了一眼披在姜恬身上的衣服,用手拿起来,亲自解开自己身上的龙袍,披在姜恬身上。
他回头将君策的衣服递回到君策的手中,微笑道:“外面风凉,弟媳还是将自己的衣服穿上。”
君策垂眸看着手中的衣服,没有说话。
君泽微笑道:“弟媳,上车吧。”
君策上车后,君泽又细心地吩咐宫人一路掌上宫灯,以免抬辇的宫人看不清脚下的路,让车辇颠簸。
他自己又立于原处,直到望着车辇走远,方才转身回到席上。
君策坐在步辇上,让姜恬枕着自己的腿。
这步辇是帝后的规格,抬着他和姜恬慢慢地行入内宫的门。
他眼前依稀浮现出孩童时代,父母俱在时,乘着帝王的步辇,坐在先帝怀中,于内宫中悠悠而行的情景。
那一日,没有月光,繁星满天。
这一夜,月光如水,宫灯璀璨。无父无母,手足成仇。
他唯一的还能指望的,竟是躺在怀里这个人。
姜恬醉得似乎十分厉害,即使被君泽抱着上车,又被宫人抬着下车,再放到床上,他也是酣睡不醒,连动都不动一下。
君策让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自己和姜恬在房内。
他盯着躺在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嫌弃地将君泽的衣服从姜恬身上拿开,扔在地上角落里,替姜恬盖好被子,方才过身去。
他打算出去看一看。
“娘子。”一只手忽然从君策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哪里去?”
君策转过身,只见姜恬仰躺在床上,手中握着他的衣袖,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为夫会担心的。”
君策问道:“你没醉?”
“我不自醉,酒安能醉我?”姜恬从床上坐起来,笑嘻嘻地往君策面前趴,“娘子,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恬虽然口中说着自己没喝醉,脸颊却还是通红的,笑起来眼睛眯得比平日里都厉害,睡眼迷离好像浓春里沉醉未醒的海棠花。
君策本不想理会他,身子却已经鬼使神差地凑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