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少主认识我?”谢归慈挑了下眉梢。
“曾经有所耳闻。”相沉玉欲言又止,仿佛想对谢归慈说点什么,但顾及外人在场,只不轻不重说了几个字。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的脸色要舒缓许多,再看向薛照微的时候也没了那么冷硬:“看在谢公子的面子上,我可以让你进去拜祭,但你绝不能生出半分事端,且拜祭结束之后你须得马上离开。”
这话依旧不够客气,但透露出退步的意味。
薛照微指腹从剑柄上挪开分毫,对上相沉玉如此冷漠不客气的态度,他也没有表露出半分愤怒,只淡淡应声:“好。”
谢归慈在一旁没有再插话。仙门中越是天资卓绝的人心气也越高,被相沉玉这般针锋相对……要不是清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薛照微就想杀自己,谢归慈都要赞叹一句藏雪君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好脾性。
他垂了垂眼睫,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着实有点好笑。
扶风派主殿布满白绫,黑白两色几乎让人误以为乱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殿内并没有其他人,寂静无声,也没有请万佛寺的高僧诵经——因为鹤月君生前不信佛门,只正中间摆着一具严丝合缝的棺材。
弟子点燃两柱往生香递给薛照微和谢归慈。
谢归慈盯着面前棺椁,微略有些出神,他知道里面并没有江灯年的尸体——从来就没有过“江灯年”这个人,自然也不会有他的尸体。
这或许是一具空棺。
却也代表着“江灯年”在世人心中彻底死去。
生荣死哀,都随之落下帷幕。
往生香燃到底,相沉玉命人请他们离开。薛照微看着那柱香燃尽,才头也不回走出灵堂,他下颌弧线坚定冷硬,姿态犹如终年不化的高山冰雪。守候在门口的扶风派弟子将他的佩剑双手奉上,谢归慈看着他,指尖竟然有一瞬间的颤抖,似乎一下子居然没有握住剑。
谢归慈再定神看过去,那柄寒光湛湛的长剑已经稳稳握在薛照微手中。
他想大概是一时间没有看清楚,藏雪君怎么会在握剑这种小事情上失误 ,这可是他这种不善于用剑的人都不犯的错误。
心思片刻敛起,身后传来相沉玉温淡沙哑的嗓音。
“请谢公子暂且留步。”
“我在外面等你。”薛照微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越过谢归慈径直走了过去。
谢归慈只好无奈地回身,朝昔日好友拱手施礼:“相少主有什么事情吗?”
相沉玉快步追上来:“我与鹤月君乃是平生至交,曾听他多番提起过他有个未过门的道侣,只是我一直无缘得见。今日终于有幸一见,不知谢公子可愿与我谈上几句?”
“好。”他有点好奇相沉玉打算做什么——方才相沉玉说得这段话并非真话。虽然江灯年和相沉玉是至交不假,但是“江灯年”很少向旁人提及他未过门的道侣,即使是向好友谢沉玉,也不过在对方问及时轻描淡写提过几句。
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江灯年”才会恰到好处展露他的“情意”。
相沉玉便领着他去了自己起居的院落,扶风派不愧“豪奢”两个字,一路走来处处雕梁画栋,比凡间帝王之间更加富丽堂皇,且越往里走空气中的灵气越加充沛纯净。
相沉玉作为一派少主,住的自然是灵气最为充足的地方,清幽雅静,和他这个人极配,整个院子除了他只有两个负责日常洒扫的僮仆。
上了茶,又上了几道精巧点心,相沉玉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我听闻近日藏雪君上渡越山向谢公子求过亲。”
茶水抵在唇边,谢归慈微微一笑,但没有接相沉玉这句话。
相沉玉:“我并无别的意思。鹤月君已走,无论世上哪个道理都没有要求谢公子不能另结良缘,便是鹤月君有知,也会愿意谢公子早日忘怀伤痛。”
“只不过我听说这桩亲事后一直有个疑惑,想要当面问一问谢公子。”
他说话客客气气,给足了谢归慈颜面与尊重——都是托鹤月君的福气。
谢归慈便顺着他的话:“相少主想问什么?”
“我虽然与渡越山的几位长老没有打过交道,但我有个小妹曾上渡越山修道,并不太喜几位长老的行事作风。至于藏雪君——藏雪君名声在仙门百家中自然极好,我辈不能及,但藏雪君此人并不喜旁人忤逆于他,且他与鹤月君生前多有不和。”
相沉玉看着他,脸色清晰可见有几分沉重,“所以我想问一问,谢公子,你应下这桩婚事……是你自愿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