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威胁我吗?”尹舒抬眼看着一归,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口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真想报官还能等到了今天?是不是不知我名讳,不知如何去报啊?”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怎么我都听不懂!”白慕上前扯了把一归,对尹舒说,“其他我不管,但你是病人,我是郎中,你需要我走针清淤,不准走!”
“郎中所医之人皆为求生。”尹舒转头看着他,骤然收了笑容,更显得脸上惨白一片,“而我一心向死,郎中于我又有何用。”
在漠北做了多年走方医,白慕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种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结结巴巴地反问:“哪……哪会有人不求生的!”
“生有什么意思?”尹舒冷眼望向白慕,“人世不过是更为黑暗的地狱,芸芸众生,与魑魅魍魉无异,有什么好留恋的。”说罢眼神望向洞口,目光空洞,“都是要死的。”
“你若真是一心向死,当日何必让我带你从大漠里出来。”一归看着尹舒,语气淡漠,“死在那里,岂不是一了百了。”
“好个一了百了。”尹舒转身看向洞窟外的天光,像是自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冷硬,“那好啊,我现在就去做个了结。”
“你来漠北有什么目的?”一归突然发问。
“你我陌路,这与你无关。‘’尹舒拒绝得很干脆,“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看在你救了我的份儿上,我劝你好好吃斋念佛,少管闲事。”
就在这时,洞窟外突然跑来一个小和尚,边跑边嚷道:“大师兄你听说了吗?镇上出事了!”
因为跑得急,小和尚并没有注意到后面站着的尹舒,连珠炮似地说:“整个市集都被封了,说是出了起命案,有人吊死在家中,巡夜的都没看见,今早上扫街的才发现。”
尹舒忽然跌跌撞撞地快走几步,猝然冲了出去,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小和尚的领口:“你刚才说那个吊死的人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吓了一跳,却见他身后竟站着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师兄。
实在古怪,这位大师兄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从来只见他一个人念经打坐,习武练剑,偶尔会见那位叫白慕的郎中上山给他送些增强功力的药来,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从他的岩洞里跑出来个陌生人。
更别说那人身上的衲衣,竟好像还是大师兄的?!
佛修之士的贴身之物,岂能轻易假借于人?何况大师兄出了名的难以接近,别说陌生人了,就连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们也从没碰过他任何东西。
今天简直是撞到鬼了。
见小和尚一直目瞪口呆也不答话,尹舒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上手一把擒住了对方咽喉:“快说,那人姓甚名谁!”
小和尚面色逐渐变成青紫,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憋出两个字来:“王……王允。”
尹舒的手指遽然脱力,扔下一脸惊惧的小和尚瘫坐在原地不住呛咳。
“你是不是疯了!”迟了一步跑过来的白慕扶住小和尚,对着尹舒大吼,“一深刚才差点就被你掐死了!”
可尹舒好像听不见旁的声音,整张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了,苍白如纸,看上去阴森恐怖,竟似没有人气。
就连阳光洒下来,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也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他绕开周围,朝着洞口拴着的马匹趔趄迈了几步,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走得极是勉强,可以看得出在忍受着剧痛。好不容易走到近前,手指就要碰到缰绳的时候,却突然被一只臂膀拦住了。
“你现在不能下山。”一归收了手臂,声音如空谷传音,一字一顿。
“滚开!”尹舒的眼神已然不似刚才的清明,细密的血丝从眼角而出,仿佛疯狂生长的藤蔓,肆意伸长着触手,即刻就会将他整个人都霸占了去。
“此时市集被封,永安大街上都是官兵。”一归直视着尹舒的眼睛,鼻子上的疤给他添了几分煞气,“你想这么快就死吗?”
“不用你管!走开!”尹舒往前迈了一步,粗喘着气,伸手抓住了缰绳。
这时两人距离不过半步。一归注视着尹舒,看见那双瞳子里已布满了血丝。
那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状态。血丝像是要结成一张红色的巨网,四处蔓延,瞬间便要将一个大活人生生吞灭。
随着瞳色的变化,尹舒的动作也开始诡异起来,他举手投足间像是不再能感到身上的痛楚,僵硬而决绝。
近在方寸,一归好像能听见他身上皮肤开裂的声音。可尹舒浑然不知,翻身就要上马。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一归靠近他,突然低声问。
“他刚刚差点要了一深性命,你还跟他废什么话!”白慕听不清一归在说什么,大声喊着,“既然他要走,你从了他便是,何苦要惹上这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