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间,雨势似乎更大了,雷声如山崩地裂般在草原上空响起,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空荡的回音。
营帐内,烛火微晃。
唐青伸手拢了拢扑朔的火光,将手中的信纸一张张摊开再叠起,不屑道:“属下还真是小看了这个纪少爷,平日里好像事事忍让,从不出头,没曾想却是扮猪吃老虎,一心一意只为三皇子筹谋。若非咱们的人查到这些密信,主人还不知道要被他迷惑多久。”
萧衍刚喝完药,有些疲惫的靠在榻上闭目听着。
唐青手指停住,看向萧衍:“主人,信已全在此了,只可惜这些密信时间都在一年之前,也不知这一年内他们还传书过多少,又涉及到哪些,咱们本还打算利用他亲手揭露姜家嫡孙的身份,没曾想这二人早已勾结在一起。”
说着,他有些忧心忡忡起来,又走到榻前道:“纪承此人看似平日只知吃喝鬼混,从来不务正业,若非芳菲楼那日出事,咱们还从未注意过他,可见他心机深沉,属下担心,若主人身份的事被他揭露出去,那主人的安危——”
“真吵。”萧衍冷声道。
“啊?”唐青愣住,拿着手中厚厚一沓信纸不知所措。
萧衍睁开双目,偏头看了一眼,伸手将信纸接在手中。
这些信是晌午时分陈国探子密报后,刚令人加急送来的,内容涉及三皇子景湛争夺太子之位的一些部署,字字句句皆是忠心之言的谋划,甚至连萧衍的名字也在其列。
而他的名字后面只写着七个小字:“可设法策反利用”。
原本的将信将疑,到此刻的不得不信,萧衍看着信尾落款的“纪承”二字,都道不清此刻自己是何种心情。
无怪纪承总是对自己防备,因为芳菲楼那日萧衍的确是想取他性命,也无怪他算计拉拢,因为他们二人本就立场不同。
可他的虚情假意演的那么逼真,甚至连那枚令牌都给了自己,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若非追踪姜家后人时被他们的人偶然截获,自己还不知会被他愚弄多久。
看着纸上三句不离的“景湛”二字,萧衍冷冷一笑,将信纸随手丢在了一边。
唐青看着散乱在床上的信,试探问:“主人打算如何处理他?”
他用的是“处理”二字,极其巧妙,萧衍重新阖上双目,随意转动着指尖的戒指,半晌,都没有再回话。
.
谢晋一整晚都没睡好,等到帐外终于亮起白光,才昏昏沉沉的坐了起来。
迟修一边探头往外看,一边抱怨着:“钦天监今年是怎么算的日子,这雨从我们过来都下了几日了。”
谢晋揉着酸胀的额头问:“现在雨还没停吗?”
迟修回身进了帐内,道:“雨势小了很多,天眼看着也晴了,估计是快停了,少爷,您再躺会儿,等雨停了咱们再收拾东西。”
谢晋点了点头,重又躺了回去。
这一躺却没有睡多久就被迟修再次叫醒。
“少爷,方才刘大人传话说趁着现在雨停赶紧离开,大家都在收拾了,小的已经将马车备好了,你可要先吃点东西?”
谢晋摆了摆手下床穿鞋道:“没胃口,早饭省了。”
迟修应了一声,便开始收拾东西。
帐内的随身物品他早已收好在两个大箱子内,此时不过是将一些贴身衣物整理装箱,谢晋揉着眼睛洗漱完,就听外面侍女来报,回京的队伍一炷香后出发。
草原外撤营、收拾、备马乱成一团,迟修领着侍卫将木箱抬到放着货物的车上,一炷香后,以刘大人为首,十几辆车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围猎场朝京中方向行去。
来时谢晋跟随景湛同行,因此一直走在队伍前列,此时离开,因无官职在身,便远远跟在偏队尾处,萧衍的马车则不远不近跟在他的后方。
谢晋自车窗往后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片靛青色的布帘随着车身轻轻晃动,将车内情形挡得严严实实。
他心里堵得难受,想到萧衍莫名其妙的发火,又有些不知名的心虚和担忧。干脆将头靠在车身上,补起眠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走着走着突然停了。
迟修在外与人交谈了几句,撩开车帘道:“少爷,前面山路被水淹了,路况不明,马车不敢轻易过去,听刘大人的意思是从南固山上的小路绕行。”
谢晋伸头看了一眼,就见长长的队伍前,便是南固山脚下的那条山路,此时一片汪洋,车马根本无法前行。
他又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南固山,怀疑问:“真要走山路?”
迟修边伸手去拿随身的包裹边点头:“南固山林间多有飞禽走兽,平日里偶尔也有人来此打猎,那条小路原本还是此地官员特意修的,只是许久没走过,算是半荒废了,不过还好咱们其中有人还记得那条路如何走。”
飞禽走兽……
怎么听上去有些可怕,会不会有狼或者老虎什么的。
迟修看出了他的疑虑,忙着安慰:“少爷放心,山的另一边紧邻附近城镇,此处并没有凶禽猛兽,只是山路难行,大概要多走一日才能回到京中了。”
谢晋叹气,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