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峰沧澜宫阙。
时无尘往日住的寒溪篱舍内室,属于九见渊的强大妖力流动在云榻四周,形成结誓阵法,而云榻上白羽仙鹤双目紧闭,像睡着了一样。
九见渊撤去灵力之后,元神四散灵力枯竭后的白鹤,再难现道身。
“重血誓已结,还不施法!”云塌外侧,九见渊不耐烦道,缱绕在他周身的气息冷戾茕伶,影孤绝绝。
他的身后,九尾狐妖半掩面媚笑,飞快地往窗外山后无妄渊方向瞟了一眼,没有温度的夕阳懒懒映在绵延无边的素雪里,淡淡粉红。她试探问道:“妖尊不好奇真神的元神散在了何处?”
九见渊侧身冷眼看着她,眉心拧起,耐心告罄,“本尊没兴趣知道,你若再敢拖延,本尊不介意再次逆天道为之。”
凛冽眸光凝出霜寒落在九尾狐妖正心位置,她心中一颤,打了个哆嗦。天日西斜尚未彻底隐去,太阴君还未当值,可她不敢再等了,南禺山妖祖弑神的事都敢做,她真不知道重血誓可以让他忌惮多久。
她拈指结印,指尖绯色灵光唤醒瞬间化出锋利指甲,直直刺入正心位置,她却仿佛不知道痛一般,勾起红唇朝望过来的九见渊飞出一记如波媚眼。
九见渊冷脸以对,眸色又沉几分。他看了看右手腕上黯淡无光的合籍腾纹,腾纹里被他禁锢着一缕时无尘的元神,正是这一缕元神在强行延续着时无尘真身不灭。
九尾狐妖的心头血被绯色灵光引出体外,九见渊强大妖力释出,驱动早已布好的法阵为她护法。
九尾一族秘术布道之法诡谲,九见渊蹙眉看着那滴心头血高悬在云塌上方,活蹦乱跳,活泼得很,他心中疑云渐生,是不是太草率了……
似乎是不甘就此沉寂,西边将要落下去的夕阳陡然回升,赤红色霞光似条条红绸映红了蓬逻灵洲山海大地。
凌渊峰山后的无妄渊上空,霞光密布织成赤色云被重重压下,而无妄渊里,混浊怨煞之气蠢蠢欲动,将要喷薄而出。
莫说是万年大妖,就是山间小妖都感受到了这天地间灵力的波动。
九见渊偏头往窗外看去,天日已呈黄昏之势,霞光渐弱眼看要散去,他眯了眯眼,逆着霞光看不清神色,只见他右手扬袖挥出,金光从合籍腾纹飞去天际,那是他从时无尘身上窃取的神力。
磅礴神力结成一张金色巨网覆在赤色云被之上,一息间,肆意冲撞的暗潮极速退去归于平静。
同一时间,九尾狐妖收回心头血散去法阵,秘术已成。她当然看到了九见渊施出真神之力,面露惧色,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匆匆化作轻烟从窗口逃走,只留下一句——
妖祖莫要忘记你我的约定。
九见渊恍若未闻,不愿再多分一点心神去关注不相干的事情,他走到云榻前,死死盯着云榻上的白鹤真身渐渐有灵力开始流入。
破碎成游丝的元神若细碎萤火,从四面八方汇成流动的星河,穿过垂着冰挂的窗口徐徐流入紧闭双目的白鹤真身。
九见渊一动不动盯着最后一粟元神没入,那颗被万里素雪冰封着的心脏忽然活过来了,疯狂跳动几欲冲破身体,掩在袖袍里的指节被他攥得冷白一片,指甲深陷肉里掐出血迹。
他忽然无所适从。
就在那颗跳动的心把他折磨到呼吸难耐时分,云榻之上刹那间金光四射,已覆着天地的暮色在金光照耀之下匆匆退去,正阳重现,祥云漫天。
熟悉的眩晕感一晃而过,时无尘闭眼再睁眼,所见景象令他周身血液逆流而上直冲脑门,在脑间迸出一片空茫,连带着视线涣散再无力聚焦。
“小尘?”老猫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很是急躁,“太胡闹!既然启动了销案程序,何故又重返书中,我知你不甘任务就此失败,可这……”
熟悉的声音拉回了时无尘扩散开来的神识,视线焦点正落在不足半尺之隔的大妖身上。
时无尘一时反应不能,他动作僵硬得从云榻上坐起,怔望着近在眼前的大妖,那股充斥着酸涩和痛楚的感觉再一次将他淹没,他溺在沸腾着血腥味的旋涡里无从呼救,只剩逃避。
大妖身上掩着杀戮之后的血气,令他想要掩鼻,而有过痛苦记忆的身体先一步寻着本能绷地僵硬,来不及做出思考,大妖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来。
血腥气更重了,时无尘看着又向自己近了一步的大妖,死亡带来的恐惧让他害怕、紧张到双肩止不住颤抖,情绪到了极致,他忽尔笑出声来。
“妖祖守在这里,等着杀我?”虽然极力平静,可声音里仍带有颤色。
九见渊向前的脚步顿住,漆黑双眸里暗潮翻涌起伏,冷血动物的血液在这一刻滚烫如岩浆,他的神明醒过来了,“我想见你。”他跨过九百年时光,把如海思念轻声念出。
“我不想。”话一出口,时无尘先蹙起眉头,太像小媳妇撒娇了。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捋了捋繁乱思绪,再次睁眼时,脸上带着自嘲式的笑,“谎话连篇,我不会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