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山里的春天虽然比山外来的稍晚一些,说来也是很快就来了,朝阳的山坡,温暖的阳光照耀着,雪化成冰,冰变成水,顺势而下,到了山脚下的沟壑时,变成了清澈无比的溪水,淙淙流淌,欢快地奔向远方,接着,雪压过的枯草渐渐变绿,树枝吐出新芽,最早是杏花绽放,接着梨花,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花朵,争相斗艳,但高高的山峰上,却还是白雪皑皑,远远望去,如云朵飘落在山间。
两面坡大车店随着春天的到来,来往的马车多了,客人也多了,“猫冬”即长住的客人陆续地走了,大车店热闹还是热闹,只不过是另番景象了。
这天,那位把永清拉到大车店,又帮永清留在大车店的那个车老板子郑老疙瘩又来了,永清视他为恩人、家人,喊他大爷儿,冬天里,他赶着爬犁,来的次数少,记得过年前,他来给大车店送山货,特地给永清带来半袋子炒熟的松子、榛子和山核桃,让永清闲下时当零嘴,永清好个欢喜,觉得这个郑老疙瘩就像玛父似的,那样的亲切,临走时,永清把积攒下的两块大洋,塞给他,说是孝敬他的,郑老疙瘩说永清挣点钱不容易,说什么不肯要,最后,永清还是偷偷塞到他兜里了。
晚上,永清求上灶师傅特地炒两个荤菜,端到炕桌上,款待郑老疙瘩,还把二毛请过来陪郑老疙瘩喝酒,他坐在炕桌另一边,不时地给郑老疙瘩和二毛斟酒,不住地给郑老疙瘩夹菜。
郑老疙瘩喝上酒,话多,拍着永清的脑袋说:“这孩子真是有情有义,我这是那辈子修来的这个福,半道捡了个这么懂事儿的孩子,比我自个儿家的儿子都孝顺。”
二毛笑说:“你要这么说,我还得谢你呢,给我送来个弟弟,比亲弟弟都亲。”
永清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听着,很少说话,在他看来,他还是个孩子,大人唠嗑,他不该插言。
郑老疙瘩与二毛天南地北地说着各自的所见所闻,不知怎么就提起李青山和斜巴愣、徐老小三人,把永清装在麻袋里,在大车店将“麻袋”丢失的事儿。
二毛说:“这大车店就是住杂人的地方,干啥儿的都有,少不了有靠偷靠摸过日子的三只手,就这种人,到了咱这儿,也没有伸手偷东西的,为啥儿?这是规矩,在大车店手脚不老实,抓住了,传出去,以后,那个店敢留他?他要是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了,他还咋在外混日子?到了天寒地冻的月份,饿不死也得冻死他?”
郑老疙瘩说:“那是,那是,不管干啥儿,没规矩那行啊,杀人不眨眼的胡子还讲个七不抢,八不夺呢!”
二毛说:“这是你提起胡子,当时,那三个人一下马,我一搭眼就看出他们是胡子,所以,我用打着吃这话,点出他们的身份,可他们还扯脖子喊,愣说东西丢在大车店,尤其是那个一只眼睛的犊子,骂骂咧咧的,还有另一个短胖子,我一看他就是个头儿,说找不着那麻袋子,要放火把大车店给烧了……”
永清听到一只眼,立时想到斜巴罚,这个斜巴愣已如刀刻似的刻在他的心中,他脱口地说:
“一只眼睛?二毛哥,你说的这人是个斜巴愣吗?”
二毛说:“对,对,是斜巴愣,我听那个矮胖子喊他斜巴愣了,咋的啦?”
永清心里狂跳,他努力地控制着,问:“这……这人长啥样儿?”
二毛说:“你不都说是斜巴愣了吗,那还能长啥样儿,就是个斜巴愣呗,不过这个斜巴愣,一只眼睛好像是瞎了,戴个黑眼罩。”
永清恨恨地说:“是他。”
二毛看着永清,问道:“你说谁呀?这……这个斜巴愣你……你认识啊?”
永清忙说:“不,不,我不认识,我……我是说这人长得挺怪的,一只眼瞎,一只眼还斜愣。”
二毛没往心里去,说:“可不咋的……我跟你说,越是相貌怪的人,心越黑,手越狠啊!”
郑老疙瘩问道:“那丢的麻袋后来找着了吗?”
二毛说:“找啥找啊,要我说,他们就是喝多了,想敲竹杠……”
永清问道:“二毛哥,你和道麻袋里装的是啥儿吗?”
二毛说:“我上哪儿知道去呀,麻袋有没有都两说着,他们说丢了,就丢了?不过,寻思起来也挺纳闷的,按说打着吃的胡子,不该这样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