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元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稳稳当当睡在床榻上,不知是昨夜那酒让她安眠还是床榻让她舒服地不想起来。待坐直了脑袋一沉,便晓得一定是昨夜的酒,吴七郎的醉八仙实在够劲,几口下肚就飘飘欲仙,她以前都不晓得酒有这般好处。
酒还能叫人失忆,许西元记得白素贞亲至桃夭楼寻她,之后……之后的事情她完全没有印象,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喝断片。
床边整齐叠放着日间要换的衣服,许西元连忙穿上,双脚落地踩在地上像是踩到棉花上,脚高脚低的不踏实,整个人头重脚轻,尤其是这具身体,像一夜胖了两三十斤。
这哪里是醉八仙,倒像是田螺塞肉。
桌上有洗漱的东西,喝的茶水,和一碟子莲子糕,许西元三两下洗漱,嘴里叼一块莲子糕,手上拿一块,匆匆下楼。
保安堂内正好有一波好几人看诊取药,小青也在帮忙。平素里许西元替人看诊的位置,正坐着白素贞,仔仔细细地望闻问切。见她过来,白素贞抬眼瞧她,烟波流光里碎碎点点不知是什么情绪,她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三两步过去,被白素贞赶走,“这里有我,你自去帮小青。得空了,想去哪里逛逛便去哪里逛。”
“娘子……”通常别人讲这种话是要你跪下才能善了呀。手上半块莲子糕,许西元有点吃不下去。这是要被赶走的节奏嘛?因为喝醉了就要被赶走嘛?还是昨晚借酒行凶了?这不可能,她一点意识都没有。
“怎么?吃完了再去帮小青不迟。”见她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面上起起伏伏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白素贞抿嘴笑了笑,“可是头疼?过一会儿替你揉揉。中午留了饭菜给你,在厨房里摆着,自去吃吧。”
这语气应当不像是要赶她走的样子,但怎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许西元喏喏应了,“我不饿,先去帮忙抓药。”
替保安堂里的病人抓完药,脑袋两边鼓鼓的,许西元自己揉揉,无甚改善。她去厨房把留好的饭菜吃了,又洗了碗。白素贞拉她重新坐下,替她按摩太阳穴。许西元舒服地闭起眼,她半个身子依在白素贞身上,软绵绵的,像完全没了骨头。“我好多了,你别去前头看诊了,要是过了病气怎么办。”
“无碍的,我不怕那些。”
“昨晚喝多了是我的不是,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难得睡得这般香甜,就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日日开店看诊,你少有得空的时候。”
家常对话里透着谁都没有察觉的亲昵。此刻的许西元全然没有昨夜那般凌人,白素贞不知哪一个更讨她欢喜。只是眼下这样,这人定是全忘了昨晚说的醉话。
揉了一会儿,头疼有所减轻,外头来叫许大夫看病。白素贞按住起身的许西元,自己去了。
许西元跟着出来,走到靠在楼梯上休息的小青身边,低声道:“你家姐姐撞邪了?”
小青瞅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浅笑明眸的白素贞,按下不适,调侃道:“她没有撞邪,她呀估计是被狐狸精迷住了。”
“狐狸精?吴七郎?不是吧!”一提到狐狸精,难免就会想到吴七郎,周围左右最像狐狸精的就是他了。许西元瞪着白素贞那张脸,回想她与吴七郎的交往,难道是昨晚去接她的时候,顺便就被吴七郎迷住了?可吴七郎是人狐所生,也算是狐狸精?
“怎么?”
“吴七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世间难得见此般人物,但是,但是,但是……”以貌取人太肤浅了!
“但是什么?”任她胡乱猜测,小青心里直乐。叫你跟她抢姐姐,哼!
“但是你姐姐是个有夫之妇啊!”
“她丈夫嫌她是个妖精,惧她怕她,宁愿躲在地府里也不要还阳,如今只剩下个躯壳呢。”
“那也不用喜欢狐狸精呀。你不是说狐狸精都要修尾巴,渡情劫嘛,何必受那个苦。”
“也有不修九尾的狐狸精呀。”小青心道,比如你。原先她觉得许仙迷得白素贞七荤八素的,不曾想高段的还在这里——许西元,比许仙厉害多了,狐狸精都没她有本事。小青多多少少知道白素贞的心思,但是她偏不说。
许西元认真道:“我觉得吴七郎肯定是要修的,虽然他有人类血统。我也觉得你姐姐不可能忘记许仙。不过,既然存在过,也不需要忘记……”
她的话语涩然又通达,小青听得一清二楚,转头看她时,却见她对着白素贞的方向叹了口气,是她自己常有的怅惋,无可奈何。
好一会儿,许西元歪着脑袋瞪小青:“你姐姐要是喜欢狐狸精也不喜欢我,一定是眼瞎了。”
这是哪里来的迷之自信?小青瞪回她,久久说不出话来,“许西元,你脑袋掉过地了?”
许西元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哪里有脑袋?就算掉地,那也是许仙的脑袋。”
两人相互瞪视片刻,齐齐笑了。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白素贞今儿不打算让她坐堂。有假不休猪头三。许西元伸个懒腰,松了松筋骨,整个人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干脆回榻上睡一觉好了,省得晚上睡不成床。
“许官人。”张甲在前头唤她,“有人找。”
来人是个年轻女娘,白衫红裙,活泼娇俏,一进门就好像给这医馆添了生机,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睛盯牢许西元,唇边闪过一丝笑意。“许大夫。”
许西元迎了上去,觉得这小娘子十分眼熟。
小二黑在后头跟着提醒他,“七夕那晚,夜里来抓药那个。”
“原来这位娘子来抓过药呀。”许西元随口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