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日,王大郎的死讯传了出来,几乎每个到保安堂看病抓药的人都会提上两句,一时众说纷纭。光王大郎死在谁手里就有好几个版本,什么他娘子私通小叔谋杀亲夫;什么王大郎食了壮阳的药物七孔流血而死;什么王大郎对良家女子不轨被该女子杀死;还有王大郎惹到秽物被吸了精气……从谣言内容来看,王大郎生前在别人的印象里算不得好人,连一种体面、正常的死法都没有。
而杀死王大郎的真凶——美人儿恶鬼,此刻正笑吟吟地坐在许西元对过,石榴色的纱裙,雪肌花容,若不是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血腥煞气,于此人少的阴天不失为保安堂里的一道美景。
可这煞气的味道实在有些重,许西元揉了好几次鼻子。
美人儿恶鬼不满,杏目一竖,指着许西元的鼻子道:“许大夫,你是何意?”连指甲都是血血红的,不知是否鲜血染就。
许西元苦着脸,一副不想招惹精神病的表情,道:“这位娘子,难道你闻不出自个儿身上的煞气?闷闷的,腥腥的,话说你到底杀过多少人呀。”
美人儿恶鬼答得老实:“没数过,好色的男人那么多,死个十七八个也不稀奇。”她抬手闻闻自己,“为何我闻不到你说的煞气?”
许西元敲敲鼻子,“你鼻子不好。”
“你鼻子会灵过我?你是妖精?”妖魔鬼怪的五感都要好于凡人,美人儿恶鬼怎么都不信区区一个凡人的鼻子会好过自己。
“那便是另一种可能,你长期处在这样的煞气之中,鼻子早已经适应这股味道,因此闻不出来。”
“姑且信你。”
她一出现在保安堂,身上的煞气便弥漫开来,寻常人如陶掌柜、张甲未必闻得出来,但白素贞、小青和小二黑确实确确凿凿被熏到了。
许西元没有吩咐,小二黑便躲在后头偷看,他记得这个恶鬼,随随便便挖人心脏还自以为很有道理。
白素贞和小青觉得不对劲,一个下楼,一个从后院进店,见小二黑在帘后偷看,陶掌柜和张甲有样学样也偷偷看许西元和那恶鬼,他俩不知那女人是恶鬼,只当是和东家说笑的小娘子。两人发现白素贞来了,忙假装低头,还重重咳了几声,像是要提醒许西元。
小青挽了袖子待要把恶鬼赶走,白素贞拉住她摇了摇头。
咳嗽声落到美人儿恶鬼的耳朵里,她娇笑道:“你的伙计可是忠心,他们提醒你你家娘子正看着我们,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同你有奸//情?”
许西元想也没想,“他们吃饱饭没事做闲得慌,怎么想都有可能。”
“哪有你这般说自家伙计的。那你家娘子会这样想么?”
许西元扫了帘子一眼,笑道:“不会。还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美人儿恶鬼道:“你可以叫我……娇娘。”
“娇娘,不知今日到访,有何贵干?我观娘子之相,不像是有个头疼脑热的。”
“我来抓药。”
“何药?”
娇娘递了个媚眼,道:“催//情//药。”
许西元心里一突,想到匣子里放着的相见欢,口中道:“没有那种药。”
娇娘道:“你这不是医馆药铺么,怎的没有?我看你这大夫,也不那么有用。”
“大夫治病,催//情//药害人。”
“那是你孤陋寡闻,催//情//药也能治病。”
呵,许西元心想,这是要治性冷淡还是神经病?
她哎了一声道:“娇娘,强求无福。你杀了别人的官人,哪怕那人十分不堪,但总是她的结发丈夫。你若是再用药物迷人心智,还让不让她活了?”那夜就听这恶鬼对着王氏姐姐姐姐的叫,甜腻的来。先夺人丈夫,再杀丈夫占妻子,这恶鬼怎的这般草莽。
娇娘摸着胸前一缕长发,闷闷的说道:“你这大夫,怎么该知道的都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却知道那么多。”
“这位娘子,我也很无奈。”那王氏长得不好看,人不好脑子也不好,也不晓得她看中对方什么。“你看中那人什么?”
恶鬼之所以称之为恶鬼,是因为面上带煞,又因杀人和怨气的缘故,再美的脸在不笑时总有几分凶恶。可提到王氏,娇娘凌厉的脸上竟掠过温柔之色,连带着煞气也弱了些许。“她劝我离开的时候,是真心为我好,还给了我盘缠。”
还真是……抓着一点温暖就凑上去的缺爱恶鬼。
“许大夫,我要抓药。”有个老人家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帘子后头躲着的人统统走出来,小二黑扶人,白素贞接待,小青接了药方交给陶掌柜。
都借此机会好生打量恶鬼。
许西元见白素贞瞧她,对她笑一笑,“娘子,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诊脉检查一下?”
白素贞说不用。小青嗤笑道:“许官人你有真意思,孩子怀在姐姐肚子里,她的情况她不比你清楚?”
许西元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他们的打量娇娘岂会不知,她毫不示弱地看回去,倒叫她看出点特别来。“许大夫,你家娘子……”
“怎么?”
“如果我说你家娘子不是寻常人?”
这妖妖怪怪之间频道还蛮通畅的,居然都能看出对方是不是人,但为什么她们看不出自己不是原装货呢?难道说魂魄在这躯壳里安营扎寨极为稳固,身魂合一了不成?
“许大夫?”
许西元回神道:“她本来就不是寻常人,天上地下独此一个。”
话里话外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是怎么回事。
娇娘没有咬着白素贞的身份不放,反而颇有些惆怅地说道:“王大郎提到她时从没有这样,他总是说她妻子不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