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顺平第一次问我术式能学吗是在三天前，我遗憾的告诉他并不能，于是对方没有再说什么。第二次也就是今天白天，对方说晚上不能一起吃饭了，我顺着夜色找到他看病的医院时，见到了一张鼻青眼肿的脸。

沉默间，我俩都没说话，这下连我都觉得有点过线了，吉野顺平的右腿高高吊起，打着石膏，我重说：是很过线。

“你妈妈呢？”

“我让她回家了。”小屁孩儿说话的声音有点漏风，我眉头深拧，走过去掰开他的嘴，口腔里果然缺了两颗牙。

“唔，不要——”

对方反应很大，我干脆的后退，举起手做投降状，吉野顺平背过身干呕了两声，这反应让我有了很多不好的联想。

“还行吗？要漱口吗？”

“抱歉。”对方喘了两口气。

你在跟我道什么歉啊，小屁孩儿的话听得我一阵气闷。

“怎么回事？”

“跟往常一样。”

“说真的，你就没想过报复回去吗？”

“我想过，”吉野顺平回答道：“我最近都在想这件事。”

我呼吸一滞，知道自己预想中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没有人能在无穷无尽的欺凌中保持冷静。

说实话我没想过会这么快，因为我没预料他的处境会这么艰难。吉野顺平倒是很冷静，他看着自己的手，目光深邃，“如果我事后报复回去，那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吗？”

这怎么能一样，我暗道荒谬，但在吉野顺平的理论里，他们确实一样。

“当场打回去呢？”

“我打不过，”他扯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我不怕你笑话，对方其实压根没认真，而且他们人多。”

“看准一个打，”我低声教唆，“往死里打，打群架最怕疯狗。”

“我会试试的。”吉野顺平若有所思，“谢谢你，一直帮我这么多。”

谢谢谢谢，又是谢谢，我一点也不想听他跟我说谢谢。内心的拒绝让我心浮气躁，不想接话却也不舍得走，这小屁孩儿有时候缺点决断，他不想当“坏人”，却也放不下仇恨。而他的“坏”是其实他自己定义的，要我说他就是自作自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抱残守缺，画地为牢。

杀人者自然人恒杀之，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的漠视论把他自己困住了，作茧自缚不外乎如此。若是他想出来那倒也不难，只要不他那么固执己见就好了，但吉野顺平就是做不到这点。

他缺乏承担恶念的勇气。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矛盾？”

我望着他：“你自己觉得呢，你害怕矛盾吗？”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所谓的蜕变说起来很玄乎，有的人等了一辈子，吉野顺平不会，他已经站在了临界点。

只差临门一脚，一个小小的触发点。一个让他不再折磨自己的理由。一根将旧恨点燃的引线。我无疑是赞美他意志坚定的，但我也期待他最终跨过那条线，朝着我所期待的方向迈进。

吉野顺平没让我等太久。

他第三次向我问起术式已经是打完架之后了，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是半昏迷状态，满脸的挫伤和血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我治好他，看着人悠悠转醒。

“拼一次命的感觉如何？”

“好极了。”吉野顺平裂开嘴笑，渐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么肆意的笑容，他给我发消息，说我打回去了，平静的话语硬是透出一股邀功的语气。他倒在地上的样子像一只受伤的青蛙，充满心酸和滑稽，但当他睁开眼，橄榄绿翻腾燃烧。

他总算对得起这双眼睛。

“我要当咒术师，”吉野坚定的说：“我已经受够那些可恨的人渣了。”

“那先从体术开始练起吧。”我说道，凝视远处静静的星河，并不如自己曾经预想般的那样快乐。

“这次是因为什么动手了？”

“为了保护妈妈。”吉野顺平轻声说，他的声音低柔而断断续续，他在哭吗，我没敢低头去看。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们其实一直在骚扰我妈妈。”

这些人，就算杀了又怎么样呢？

“公司因为这件事把她辞退了，我居然一直都没注意到，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慢慢抱住自己，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泣，“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看清楚就好了……”

吉野顺平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报复回去吧。”

“我会的，”对方恨声发誓：“我要当咒术师。我要杀了他们！”

我近乎怜悯的望着他，多么希望他能从一而终地奉行这句话。

小鬼找我谈话则是在三天后，某个日头充足的午后，他踌躇着问我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我觉得你近来压力好大。有什么不开心的，愿意跟我说说吗？”

我先是沉默，然后告诉他抱歉。

「我不太想说」

虎杖非常失落：“那你什么时候想说了一定要告诉我。”

我浅浅地应了一声，没有多做回答。实际上并不是不开心，我应该开心，一切都在我计划之中，这样顺利的进展还有什么不开心？我应该开心。

吉野顺平是个聪明的好学生，他的底子不好，但我耐着性子教，从基础开始，到更深层次的对战，告诉他如何在战斗中取得胜利。

他的反应速度一般，但是脑子好使，战斗思维也是一点就通，跟不上节奏的反而是拉胯的身体，他的身体素质太差了，差到我不忍直视。

长期不健康的早午晚作息让他比一般的同龄人更瘦弱，身子骨易碎，骨骼易折，出去碰瓷的话大概会赚他个盆满钵满，但要练武就事倍功半了。吉野顺平需要大量的时间做基础训练和身体调养，打下足够坚实的底子才够勉强能说是不耽误以后。如果他有那个时间打基础的话。

我比较急，所以选择了更粗暴的方法。没有什么比实战更能提高一个人的整体素质，如果有，那就是量身定做的实战。

吉野顺平现在经历的就是这个。我们每天晚上在荒无人烟的野地上碰面，三两场搏斗，小屁孩儿当然只有挨揍的份，整天痛得嗷嗷叫。

我耐心观察过，对方吸收经验的速度其实不慢，虽然比不上小鬼，但好歹也算半个天才，教起来其实并不费心。

他的眼力极好，擅长从失败中寻找原因，也擅长边挨揍边学习，我其实没正经教过他什么招式，但吉野顺平能坚持的时间的确越来越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