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顺平是个小可怜,我从找到他的那天起就已经意识到这点,他身上发生的任何不幸都不会让我惊讶,包括从楼梯上摔下来。
......好吧,还是有点惊讶。
这小子居然还挺有胆量,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容易放弃抵抗,或做出错误判断,但吉野顺平出乎意料的是个求生欲挺强的小可怜。这可比唯唯诺诺的废柴流男配讨喜多了,起码在我这是。
我欣赏有坚定意志的人,不管是哪方面意志坚定,努力求生永远比一心向死更值得敬佩。吉野顺平此人或许确实有值得一救的价值。
楼梯上那个龇牙咧嘴的头颅正冲着我低狺,明明是一副人类面孔,发出的声音却更像野兽。
我朝它微笑,弯起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滚吧。”
对方二话不说转身就逃,离开的速度快得能看出残影。
被尊敬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对妖怪阵营的好感度拉高,没想到它还挺有礼貌,知道跟手握它命运的人请示后再逃,不似宵小鼠辈。识趣这一点也很可爱,看得清形势是个难得的好品质,看在它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决定姑且饶它一命。
解决了妖怪,剩下的就是吉野顺平这个倒霉孩子了。
对方躺在地上,胸脯微弱的起伏,整个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呼吸痛苦而急促。他半睁的眼睛落在地面上,眼神和表情都怔怔的,我走过去蹲下身,疑惑这小子看什么呢,不会吓傻了吧。
吉野顺平的目光没有焦距,貌似是在发呆,但他对我的接近毫无反应,这就又像是失去意识。我歪着头,仔细地观察这个瘦削的孩子,骨架可真细,凑近了看的话,果然长了张阴郁苍白的脸。
和伏黑惠不同,后者的白是天生比别人白净一些,但吉野顺平的白很明显是长时间缺乏阳光直射,供血不足的身体连皮肉都透着不正常的青,个别地方能看得清血管,俨然一副病弱姿态。
再瞅这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大概是内脏摔破了吧,再过一会儿说不定要咳血,我咂着舌把手落在他肩膀上。
少年在我的掌心下颤抖,像被肉食动物按在爪下把玩的猎物,被疼痛和恐惧逼出抽泣,让我怀疑自己的咒力微操难不成倒退了?反转术式又疼了?
不应该啊,上次实验的时候明明都没什么感觉了,果然还是被吓到了吧。
出于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我暗自加快了反转术式的运行速度,吉野顺平的伤在顷刻间愈合消失,由里到外长成一个全新的人。身体恢复如初的小屁孩儿很快从梦魇中清醒过来,迷茫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秒,接着扭头看向我。
“妖怪!”
我眉头一挑,对方像触电一样坐起来,嘴里大喊着有妖怪啊,起身的时候差点磕到我下巴。
我眼疾手快地向后一挪,对他的莽撞不发表意见,显然这个差点归西的小可怜正在回忆刚才的死前惊险。
吉野顺平重复着“有妖怪”的话,满脸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过下颚,他的脸色从刚才起就一片惨白,现在更是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地样子让我很难跟刚才勇敢“跳楼”的他联系起来。
我有点想叹气,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那么做。
“妖怪早走了。”
对方恍若未闻,我撑着脸颊,倍感无奈地看着他。
“快点醒醒,你想被楼上的家伙看见你如今的丑态吗?”
这句话倒是起了点作用,吉野顺平马上停住嘴看过来,我再接再厉,漫不经心地拿他讨厌的人来刺激他:“听懂了就快点站起来,那伙人马上要下来了。”
刚才还胆破心寒的人立马恢复些神志,只是还有点呆呆的,但身体已经顽强地爬了起来,试图在仇敌面前保留尊严。我牵起个笑,这就对了,情绪永远是最好的催化剂。
吉野顺平的反应有点慢,他站起来时才发现刚才受伤的地方不知为何已经不疼了,这一切大概很像做梦,钻研了唯物主义十来年的小屁孩儿用手摸遍全身,确认了每一个器官都在它该在的地方,最后将指尖抚上脸颊,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
我满意的点点头,知道这小子可算是搞清楚状况了,冲他一摊手。
“手机拿来。”
吉野顺平乖乖地掏出了手机,这股奇妙的乖顺劲儿让我怀疑我要钱包他也会听话地掏出来。
“这么木,那些人渣不欺负你欺负谁。”
我说得随意,本来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但没想到吉野顺平张开嘴巴,在我的诧异中用干涩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救了我。”
我手指一顿,抬起眼皮略带兴味地审视他,对方灰蒙蒙的眼睛终于有了些神采,不再是刚才空洞的样子,距离这么近时我才发现,这小子的眼睛不是黑色的,而是橄榄绿。一种非常稀有,又暗又轻柔的美丽颜色。
我的声音为这个发现而轻盈了几分:“用不着谢我,在太阳升起来前赶快回家吧。”
“那个——”
我把手机扔给他,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嘴里的话当然也没办法继续,我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但现在并不是解答问题的时候。
刚才逃走的飞头蛮已经飞出一段距离了,寡淡的妖气渐渐模糊,我打算追上它办点事,运气好的话应该能赶得上,赶不上就算了。
为了节省时间,我没给吉野顺平问问题的机会,当下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少年短促的阻拦声,又被他自己强行咽回去。
“我的手机号,”我抬起手,头也不回地冲他挥了两下,“再遇到这种事就打给我吧。”
“......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吉野顺平的话被我抛在身后,小废物在不远处的楼顶上等我,看见我出来便猛冲过来,亲亲热热地摇着尾巴。我心知它肯定有事求我,但看在它忙了这么些天连小鬼的面都没见着的份上,就原谅它这点小心思,听听它到底有什么诉求。
“跟小鬼可别说漏嘴了。”我腰一弯把它捞进怀。
小东西哼哼唧唧地回答我,大意是它知道了,它可听话,两百个俯卧撑能不能不做?
我听得直笑,“这个我管不了,你自己跟小鬼求情去吧。”
小废物嘤嘤嘤,可劲儿的装哭,但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
“我有什么办法,咱家谁拿主意你不知道吗?”
“嘤嘤嘤!”
“行啦行啦,我尽量帮,你也挣点气,有这能耐跟小鬼撒娇啊。”
小废物委屈,但它不说,脑袋一缩埋进我臂弯里,暖烘烘的小身子抱起来相当趁手,也不怪小鬼老爱揣着它。据说幼崽们的体温总是比成年人要高,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这么个小东西养着也挺有意思,小鬼真有眼光。
“刚才那只妖怪你没去招惹它吧。”
“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