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对话,什么都没说,便已经猜到对方知道多少了。
老管家长叹一声:“殿下,都是老奴管教不严,才让他如此放肆。”
“同你又有什么干系。”赵乐莹捡了个干净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老管家看着她一仰头便一杯酒下肚,突然意识到她此刻也是心烦的。既然心烦,便说明砚奴于她而言,多少有些影响。
老管家心里有了谱,待她倒第二杯酒时试探:“其实砚奴模样生得也是不错,人虽然轴了些,却也算懂事,殿下何不将他收房了?”
“太委屈了。”赵乐莹回答。
老管家干笑:“是是是,他是奴籍,与殿下云泥之别,殿下收他的确委屈。”
“是他太委屈了,”赵乐莹扫了管家一眼,“他那样的人,将来该有更大的前途,莫说做男宠,即便是做驸马,也是委屈他了。”
大沣历来驸马不得从政,当今皇帝登基后,更是加了一条,驸马有官职爵位者,成婚前要先褫夺封号,即便和离也不得在朝为官,林点星没有一官半职,林家却从不刻薄,便是因为他是皇后看中的女婿,即便入朝为官,将来也要变成布衣,还不如老实待着什么都不做。
一旦入了她长公主府的门,别管是驸马还是男宠,都注定与仕途无缘了。砚奴虽如今一心只想跟着她,可她总觉得他并非池中物,早晚有一天会离开。
赵乐莹又斟了一杯酒,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老管家心里又是一声叹息,心想若真能做驸马,砚奴那狗东西估计能高兴疯,什么前途不前途的,根本就不重要。可惜如今的大沣虽还姓赵,姓的却不是殿下的赵,殿下想招一个奴籍做驸马,恐怕难于上青天。
更何况殿下也没那个意思。
老管家与赵乐莹对饮到后半夜,直到酒全部喝完,赵乐莹先一步离开,他才踉踉跄跄地往住处走。
再有几个时辰天都亮了,长公主府最后一盏灯笼也灭了烛火。他就着月色勉强看路,扶着门框迈进屋里——
“啊!”
他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震惊无言地看着桌前黑影。
黑影动了一下,似乎在黑暗中看向了他:“殿下说什么了?”
老管家:“……我就知道是你个狗东西!”
烛火亮起,将屋子照得昏黄。
老管家横了点灯的砚奴一眼,脚步不稳地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了许久后,顿时恶从胆边起。
“我从殿下没出生时,便一直跟着她的母妃,她母妃生她难产而死后,我便一直照顾她,殿下对我一向以长辈之礼相待,平日不管我向她求什么,她都会答应,可我今日求她给你个男宠的身份,她却说不管是男宠还是驸马,都太委屈你,直接就拒绝了,你可明白是什么意思?”
砚奴没有半点情绪,似乎早已料到。
老管家见状轻哼一声,正要继续诛心,便听到他说:“殿下怕委屈我。”
“……我说那么长一段,你只听到了这个?”老管家无语,一低头便对上他闪着微光的眼眸,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砚奴目光沉静:“这样说来,她不会赶我走了。”
“……她那是只是随口找的托辞。”
“那便好。”砚奴手掌紧了又松。
“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老管家暴躁。
“听见了,”砚奴总算看向他,原本隐忍克制的眼睛逐渐清明,“谢谢。”
老管家:“……”你谢个屁!
没等他再发火,砚奴便突然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管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大半夜发神经要去找殿下,急忙追了出去,结果刚跑到门口就看到他回自己屋了,这才猛地松一口气。
接下来一整日,长公主府都风平浪静,砚奴像之前一样跟着赵乐莹,赵乐莹也一切如常,那晚的震惊慌乱仿佛随风而逝,或者从未存在。
转眼便到了出游日,秋高气爽,正是好时候。
一大早,马车便已经等在了门外,同马车站在一处的周乾一看到赵乐莹,便立刻上前迎接:“殿下。”
赵乐莹看了他一眼,踩着马凳便直接上了马车。
周乾站在马车边等着砚奴,可等了半天都没见人,顿时有些着急了。
“殿下,砚统领还去吗?”他硬着头皮问。
赵乐莹沉默一瞬,还未开口,马车外便传来沉静的声音:“去。”
赵乐莹勾起唇角,又很快放下,撩起车帘看向地上的人。
他一身黑羽甲胄,高大俊美如天神下凡,却只是她一个人的奴。
赵乐莹心跳快了一拍,半晌才缓缓开口:“准备好了吗?”
“是。”砚奴应声。
“那便走吧。”赵乐莹扬唇。
她要为偌大的长公主府,求一道护身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