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润二人下了山去,却不曾看见一边黑黢黢的松林里头,在二人去后慢慢转出一个人来。那人披着一袭深色斗篷,遮住了面容,斗篷上头落满了细雪,像是在这里站了很久似的。那人往董润二人离去的地方瞧了一眼,转身就去了静绿别馆,抬手敲了门。
一时开门的丫头打了伞来,一见来人,露出惊诧的表情,忙俯身道,“长郡主怎么回来了?”
来人正是先前离去的怀芷,那丫头的文化她似乎没听见似的,也不接过一边丫头递过来的伞,径自往里头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丫头仆妇也都是一惊,见她步履匆匆而入,却也不敢阻拦,由得她一路闯进青罗的寝室中去。
此时青罗已经歇下,瞧着翠墨往暖炉上头放了几朵新鲜梅花,笑道,“这心思倒是巧,那一大捧花若是放在这一间屋子里,难免闷坏了,就放这几朵在这暖炉子上头,闻着这淡淡一点幽香,倒叫人心里舒爽。”
翠墨正欲答话,只听背后吱呀一声,觉得背后一凉,转头蹙眉道,“是谁?这屋子忽然扑进来冷风,冻着王妃可怎么好?”一转头瞧见怀芷,也十分惊讶。
翠墨却不多话,只瞧了瞧怀芷脸色,又看了看青罗,见青罗点了点头,便对青罗笑道,“眼见着这风雪又紧了些,我去给王妃寻一寻大衣裳。”说话间便拉过一边整理被褥的润玉,二人一起退下,只留下怀芷和青罗两个人。
怀芷站在那里,却也不说话,走到炭盆子跟前去,将身上的斗篷脱下,顺手取了青罗挂在一边的一件衣裳披上。瞧了瞧暖炉上的梅花,拈起一朵来,淡淡道,“虽说天时突变,到底还是深秋,你这里倒有了梅花。”
青罗笑道,“想必是今年第一枝早梅呢,难为董润大人来的时候想着,说是清玫妹妹托她带给我的。大姐姐在家里,自然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了。”
怀芷嘴角噙了一丝冷笑,“原来董润大人巴巴差人来骗我回去,竟然是为了给王妃送这几朵梅花,也真是有心了。”
青罗自见怀芷回来,就知道方才她离去之事必然有蹊跷,却也并不多问,只笑了笑,且等着怀芷说话。
怀芷见她如此,却哼了一哼,“如今你还真是能安心在这里住着,诸事不问?”
青罗笑道,“不然我还能如何呢?大姐姐亲自带了我瞧见的,王爷已经出了桃源川,后头的事情,难道还是我能掌控的么?”说着眼神露出温柔来,“如今我能够做的,只有好好等着这个孩子出生,别的事情,我是不敢想的。”
怀芷冷笑道,“如今只怕由不得你不想了。”顿了顿,便将敦煌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青罗。
青罗闻言,脸色一沉,想到怀芷遇险、董徽失踪,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脸上却仍旧是淡淡的,“此事自然重大。只是如今我深居山中,却又能做什么呢?此事上下良臣皆无对策,我又能做什么呢?大姐姐总不能是见我幽居清闲,故意说来,叫我听着心里难受的罢。”
怀芷一哼道,“你说的不错,如今外头乱成如此,你却能在这里安静赏梅。王爷愿意叫你如此,底下的人也瞒着,我却不能忍得。我的话还不曾说完。敦煌的困局,你自然不能解的,可有一件事情,我却不得不告诉你知道。”说着忽然走到门,一把推开,指着门外还来不及离去的一个人道,“你可看见这个人了?”
青罗望着门前站着,脸上还有惊色的润玉,心里忽然就觉得一凉。
怀芷笑道,“想必王妃还不知道罢,你身边的这位润玉姑娘,乃是敦煌如今的守将,裴梁将军的亲妹妹。”顿了顿又道,“若我没有记错,裴梁将军去敦煌之前,亲手从你这里,取走了一枚雀符,是也不是?”
见青罗不说话,怀芷仍然继续往下说,“如今敦煌的局面,远不是一个董徽这么简单。劫持董徽的高漱,是高鸿的幼子,因为出身卑微,从不曾有人留意过他,却不曾想忽然冒了出来。可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竟然还能成功,不得不叫人心里生疑,许是去敦煌的众人里头,就有他的内鬼。”
怀芷的笑容带着十分的嘲弄,“我方才只说了润玉是裴梁的妹妹,想必王妃不知道罢,这裴梁将军,乃是澎涞先生一手培养出来的细作。潜伏在军中,却不曾想竟然能如此得你的信任倚重,竟然连雀符都能交托,让他执掌兵权。他们兄妹,一个是你在外头的眼线,一个是你在府里的亲随,你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
怀芷似乎没有看见青罗雪白的脸色,“如今敦煌高鸿一派作乱,昌平王高羽病弱,昌平王妃已死,文崎不知去向,柳将军悲思未解,文岄年幼,怀芷是个姑娘,领兵之人却是京城的细作。你猜,这劫持一事,会不会是京城与高漱的一次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