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玫独自一人往漱玉水榭走,手中虽提着一盏明瓦的灯笼,一路上暗沉沉的,到底有些觉得害怕。玫独自站在通往漱玉水榭的小小木桥上头,四周枯荷凌乱,寒香阵阵,却又又大片的芦花,在月色下头如大片的雪,皎洁纯净。一阵风来,吹动衣袖翩飞,本是柔和的鹅黄色,此时看着,也像是雪白。
入了夜,连秋风也愈发的寒冷起来,吹在身上颇有寒意。清玫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惊动了芦苇荡中栖息的一对白鹤,呼喇一声振翅飞起,贴着芦花飞过水面,又不知藏到哪一处去了。清玫目送着那一对白鹤,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好像也会随着着风一起飞起来,只是不知道自己会归于何处。
又是一阵风来,整片的芦苇伏低下去,露出不远处一个人影,手里也提着一盏灯。那人走了过来,却是清玫身边的含春。
清玫道,“你怎么此时出来了?不是说好了,在里头等着我回来一起饮菊花酒。”
含春蹙了眉道,“姑娘不知道,蕴秋和蕴冬两个这几日总是神情恍惚,到了晚间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我这是出来寻她们的,含夏在屋子里等着呢。”
清玫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含春、含夏是自幼随身的丫头,蕴秋、蕴冬二人,却是清珏的贴身侍女。自清珏不告而别之后,满屋子的丫头都被遣去了各处当差,这两个便跟在自己身边。含春、含夏与她们二人也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相处倒也十分融洽。这一回自己进了园子,也就带了她们四人一起。
蕴秋、蕴冬与清珏一起长大,清珏一走生死不知,她们岂有不伤心的。只是家中老太太与夫人管的严厉,不许底下的人提起清珏的事,有一回蕴冬暗地里哭泣被老太太撞见,还受了好一顿责骂。清玫知道她们心里难受,私底下自然不会苛求。如今到了漱玉水榭这一处清珏也住过的旧地,难免牵动了情肠,又无人管束,任性纵情些也是当然。
清珏也皱了眉头,半晌只是道,“主仆都是一样的脾气,平日里闷着不吭气儿,说不见就不见了,叫人忧心。”却又道,“罢了,莫要去寻她们,左不过就是躲在哪里哭呢,既然特意避过了,就是不想叫咱们看见,见了面又要撑着,倒更叫人难受。真在无人地方痛快哭一场,也就好了。”
含春见清玫这样说,便与她一起往回走,一路上默不作声。清玫慢慢道,“你是觉得我无情?就连蕴秋、蕴冬两个都能为清珏如此,我与她是一起长大的嫡亲姐妹,却从不曾为她掉过一滴眼泪。”
含春忙道,“姑娘说的哪里的话,我并没有这样想。”
见清玫凝神瞧着自己,脸上一红只好道,“只是我心里的确有些奇怪。姑娘往日里和清珏姑娘极好,日日同进同出的,清珏姑娘受了什么委屈,自己还未说话,都是姑娘先替她做主。虽然清珏姑娘身份不如姑娘,姑娘却也从不肯薄待了她,自己有的东西,都一样地送给清珏姑娘。如今清珏姑娘出了事,姑娘却像是并不怎么着急似的。我私底下想着,莫不是姑娘心里知道清珏姑娘去了哪里才会这样?若真如此,还是告诉老太太和老爷,免得阖家里的人着急。”
清玫笑了笑,“你倒是思量的周全,只是她去了哪里,我当真是不知道的。就算是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别人去。”
瞧着含春差异的眼神,清玫叹道,“我知道,你们这几个丫头和我们姐妹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其实情分和姐妹也相差不多。若是我忽然不见了,你和含夏也自然会和蕴秋、蕴冬一样,为了我背着人流泪的。若是你们中的哪一个不见了,我也是一样的。只是清珏失踪,我心里虽然有担忧伤心,更多的确是敬佩。她既然是自己走了,便是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想我们知道。为她伤心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心里默默地想着,愿她一切都好罢了。”
含春点头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姑娘和清珏姑娘是姐妹,岂有不为她好的呢?”
清玫道,“这一层意思你明白,更有一层意思,你却未必懂了。与其是伤她,我心里也有些自伤。她都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却还不知道。眼见着身边的人都走的干净了,我心里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清玫转头瞧着含春茫然的眼神,倒忍不住笑起来,“若是像你一样无知无觉,想必也是一件好事。罢了。不说这些,你不是说含夏还在屋里等着我们吗?咱们三个人放下规矩,且去喝一杯菊花酒罢。”
含春笑着应了,二人便一起进了屋,果然推开门,便是含夏笑吟吟的一张脸,和扑鼻的菊花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