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云江上的夜色里,怀慕携着青罗溯流而上,一路往蓉城归去。江上的新月被两岸兀立的山岩所遮挡,江上暗沉沉的。此时此刻这样安静,没有星月,没有云霞,也没有笛声和箫声。只有两桨分波的声响。
船舱里一灯如豆,怀慕揭起船舱的帘子往外头看,一阵江风吹进来,险些将那灯烛扑灭了。
怀慕忙放下帘子,对青罗道,“你冷不冷?”
青罗笑道,“又说这样的傻话,这是六月天呢,哪里会冷。你瞧你将我裹的这样严实,我只觉得热呢”
怀慕却道,“这可半分也不能疏忽,邱先生都道,你这一番有孕虽是喜事,可究竟调养的日子还少,底子并不十分好,还要怀十二万分的谨慎。就连他都亲自去给你找那调养进补的药材了,你若在我跟前受了冻可怎么好?”
青罗抿嘴笑道,“你还说这话,你瞧你这一日往外头看了多少回了?若不是你总招了风进来,我也能少穿半件衣裳呢。也不知道外头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第一次走这一条路了。”
怀慕却笑道,“这就是你不懂我的心思了。我哪里是看景色?不过是归心似箭,想看到了哪里罢了。只是溯流而上实在缓慢,叫人心里着急的佷。”说着又骄傲一笑道,“你说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却不知道这一路上,山山水水都在我心里头。只要有一星半点的光亮,只看那山势,我就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青罗见怀慕方才那一笑,忍不住打趣道,“你方才那模样,倒像是个找人要糖吃的小孩子,还说是王爷呢。”
怀慕却笑道,“你如今要做母亲了,见谁都像是个小孩子。等以后咱们的孩子出世了,问你要糖吃,你给是不给?”
青罗不妨怀慕反过来打趣自己,脸上一红才道,“我自然给他的,你却拿什么和他比?你要,我是不给的。”
怀慕抚掌笑道,“这可不好了,还没有孩子,我这夫人就厚此薄彼了。”说着突然凑上前来,指着青罗的小腹道,“好孩子,爹爹也疼你呢。日后等你会说话了,可要好好告诉你娘,纵然疼你爱你,也不要忘了我这爹爹。”
青罗见他这么说,倒不知如何说了,半晌才红着脸道,“你可真是不知羞。”
怀慕却道,“这有什么,我自己的夫人和孩子,我这话又有什么错儿了?”
青罗转过脸去不去瞧他,又道,“你这么急着回去,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清珏妹妹的事情,可有什么消息没有?还有郑姨娘的消息给二妹妹知道了,她还好么?”
怀慕却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如今一切都以这个孩子为主,别的事情一概都不要操心。等我回去,我也会嘱咐所有的人,不要用那些琐碎事情来烦你。我想着早些赶回去,也就是想着外头总是不如家里好,你回去了,才能安安心心静养。至于别的,你一概也不许管了。”
青罗笑道,“如今还早呢,哪里有这么严重?若是再过两个月,你岂不是连门也不许我出了。”
怀慕道,“这可是咱们第一个孩子,宁愿谨慎些才好。你一贯要强,我也由着你去,只有这一回,可不能听你的。”想了想又道,“你这些日子不在家,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翠墨管着。我想着她临临时顶替你倒是没什么,你这会子有了孩子,总要到明年才能再管事了。她虽然能干,到底是个丫头,也难以服众。你心里想着,咱们家里还有谁能当得起事又能放心托付的?”
青罗想了想道,“若论起年资,自然是几个姨娘。可郑姨娘已经仙去,陈姨娘白姨娘与咱们也没什么交情,想起当初婉姨的事,我也不能放心。董姨娘倒是好,可是她时好时坏,如今大姐姐又要回来了,她心里自然装不下别的。也就只剩了一个蕊丫头,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年纪太小了些,又颇有几分脾气。这么些年在咱们家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让她管家,只怕也有人不服的。”
怀慕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若论起见识,自然没有比姑母更好的。可她已是方家的人,家里有许多事情,到底是不方便托付给她。”
想了半晌道,“就叫怀蕊去罢,她虽然年纪小,比你进门的时候也只小了一岁罢了。她以后也总是要嫁人的,你以前也说,这些事情早些学一学,并没有什么坏处。更何况,你亲自托了她,谁又能真欺她年小?就算是有人真敢这么做,咱们这小妹,可也不是好欺侮的。这么一说,这有脾气也有有脾气的好处了。再叫董姨娘帮着她一起,她有心自然是好,无心也没有什么,如今大姐姐回来,这也算是给她和大姐姐的一个体面了。”
青罗点头道,“你想的十分周全,没有什么不妥的。董姨娘这些年过得落魄,虽然我管了家之后好了许多,到底也不能面面周全,如今让她帮着蕊丫头管家,自然没有人再敢在那些小事上头与她为难。”
怀慕点头,“只是有一样,咱们历年内库里的账目,还是要从你这里走的。”
青罗道,“这事情素来是翠墨管着,我在一边看着,也不必费什么心。”
怀慕摇头道,“既然是让你不必操心,自然是万事不理的好。以后有什么,只管叫她来找我说了就是。”
青罗道,“这样自然是好,只是你本来就事忙,还要管这些。”
怀慕笑道,“也不过就这么半年多罢了,等咱们的孩子长大了,自然有人为我分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