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崎仔细分辨那琴声的来处,却觉得离自己不远。四下一望,果然见底下一层露台的树荫下头,露出一袭白衣。那是怀蓉,只穿着一件素白寝衣坐在桐树底下,手挥五弦,旁若无人。其实身边又有谁呢?文崎瞧得见树影里绯玉的身影,芸月却不在。这隐园里并无多少人住着,自己生长军中,不爱有人服侍,怀蓉却也是如此。偌大一个园子,此时看来,着实空荡。
忽然琴声戛然而止,文崎凝神去瞧,只听得怀蓉道,“拿来了?”
文崎这才发觉绯玉身后还有一人,低声道,“是。”听话音是芸月,却又并不上前。
怀蓉又道,“拿来吧。”文崎瞧见芸月走到怀蓉身边,奉上一样东西,却像是有点迟疑。怀蓉却毫不犹豫接过,夜色里一个侧身,手臂一掣,霍然露出雪亮的一段剑光。
剑光一闪而过,文崎一瞬间看见怀蓉脸上神色,极是决然。文崎大惊,来不及多想,手在阑干上一按,便纵身跃了下去,扑到怀蓉身边,一手推开怀蓉身子,一手就劈手夺了怀蓉手中的剑。文崎这才放下心来,气息甫定,这才去瞧手中的剑,原来是自己悬在壁上的那一柄。想是怀蓉瞧见了,让芸月取了下来。
此时文崎安心,心里却有些恼意,对怀蓉道,“你又何必如此?”
怀蓉万不曾想文崎会飞扑到眼前,本是一脸惊讶,此时见他神情,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漫不经心对文崎伸手道,“你以为我是要怎样?不过借你的长剑一用罢了,何必如此小心。”
文崎见她模样,心里更是奇怪,但自己已在她身边,怀蓉本是弱质女子,就算有什么糊涂念头,自己也能及时阻止。回想起之前大夫的嘱托,总是要多顺着她,或能解她一点伤心的,便迟疑着将长剑倒转过来,递到怀蓉手中。
怀蓉接过长剑,忽然一笑,转了身一手举起长剑对那琴劈下。文崎的剑极沉,她手上本无力,这一剑却毅然决然,隐隐有雷霆之势。剑光一过,却轻飘飘的没有声响,半空中只落下几片布帛。原来是文崎在怀蓉那一件斩落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拂袖去拦,衣袖固然被剑锋所断,剑上的气力却也被他拦了下来,只有剑尖从琴上画过,刻下深深一道印记,却不曾伤着琴弦。
文崎虽不知怀蓉此举何意,却知自己鲁莽,见怀蓉倒有些怔怔的,便道,“你的琴弹得甚好,这张琴想必是你的爱物,毁了可惜。”见怀蓉却只是凝视这那琴上被剑所伤的那一道痕迹,仔细一看,依稀可见是“松风”二字,只是被剑痕斜斜劈开了。怀蓉方才还毫不犹豫地要毁了这琴,此时却又对着一道伤痕如此,却不知她是什么心思了。
却见怀蓉忽然直起身来,也不再去看那琴,便对文崎道,“三哥哥既然喜欢这琴,便赠与你罢。”说着便转身离去了。
绯玉和芸月瞧了文崎一眼,却也都不说话,便跟着怀蓉离开了。
文崎站在原地,俯下身去,伸手动了动琴弦。那一声声响颇大,文崎眼角余光分明瞧见怀蓉身形顿了一顿,却终于没有回头,一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