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怀慕接着道,“这些话,我知道你听着心里难过,然而成婚之时你我就已经说的明白了,我自然也不瞒着你。你嫁到西疆,明着是南安王府风光大婚,事实上却是掌了自己的脸,叫主和一派得了长了声势。这几年来,南安王府这一派势力,虽仍掌着朝廷的兵权,你的妹妹紫曼在宫中听闻也十分得宠,但到底受了重创。陛下虽然不曾斥责,也时常维护,但主和派势盛,陛下也有些无能为力。忠顺王府连同韩丞相,步步紧逼,南安王府也实在有些举步维艰。”
青罗听到这些,眼中也不禁露出担忧神色,怀慕又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说的举步维艰,也只是战事不能行。你妹妹是皇妃,你母亲又是陛下的姊妹,谁又能真的对他们不敬?这二三年来,南安王府也花了许多心思韬光养晦。你祖母当日做主,让你兄长娶了清琼做世子妃,便是这个意思。既然是和,那就要做出一个和的样子来,南安王府主动迎娶西疆的女子,便是对他们说,自己已经熄了征战之意,愿与西疆和平长久,这便是主动示弱的缓兵之计。”
青罗自然想的明白,当日南安王太妃让苏衡迎娶西疆女子,一来是让他对自己彻底死了心,也自然是有着这样更深远的考量。
只听怀慕又道,“再有,如今你的父王称病,已不常在军中走动,倒是你的哥哥,昔年战事频起的时候还在江湖行走,无功无罪,如今你父王和陛下也只是说叫他在军中历练,并未给予高位,那些人想要说闲话也无从下手。明面上你的父王退隐示弱,事实上,是在军中扶植你的哥哥。这是你父王得意思,却也一定是陛下默许了的。”
怀慕想了想又道,“我猜想,这一次韩丞相的死因,多半和这两派的斗争有关。或许是南安王府,或许不是,但在主战派一再示弱的当前,忽然韩丞相遇刺身亡,这不能不说绝非巧合。韩丞相一死,忠顺王府的气焰,也大大被打压了。虽然忠顺王是王爷,爵位更高,可主和一派的文人举子,却和韩丞相交往更深,或者是门人弟子,或者是臣属幕僚。韩丞相一死,原本齐心的人难免有树倒猢狲散的心思,就算是忠心耿耿的,心里必然也存了些惧怕不敢轻举妄动。本来趋向主和派的局面,又要渐渐地像主战的一派倾斜了。”
怀慕慨叹道,“若这是他们的棋,倒真是个妙招了。虽然行刺丞相风险极大,也极难成功,然而如今成了,却能一招之间就翻覆整个局面。”
怀慕深深地瞧了青罗一眼,“所以,你如今只管放宽心,你家里的人一切都还好。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人能够伤害的了他们分毫。然而正因如此,这一场战争,到底还是不能免的。你也莫要多想,等到了那一日,咱们再说别的就是了。”
青罗点了点头,心知怀慕心里,其实也是矛盾的。为了安慰自己,他这样清晰地给自己分析局势,告诉自己南安王府并未真正式微。然而这话里更深的意思,就是自己必然会有一日,面对夫君和父兄拔剑相向的情景。
青罗的心里忽然就觉得十分脆弱,来不及多想,就问出了一句自己绕在唇边,却自以为永远不会问出口的话,“若是真的主和一派得了胜,朝廷和西疆真的能不再征战,难道不好吗?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不会主动进攻呢?”
这话问的犀利,怀慕也不曾想到,整个人震了一震,凝视着青罗半晌不说话。
青罗心里也是后悔,低了头道,“是我唐突了,你若是不想说,便罢了。”
怀慕却忽然道,“并不是我不想回答你,只是这一句话,问的太深,我竟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顿了顿又道,“就像方才我对你说的那样,主战并不是你南安王府一家的意思,而是陛下心里的意思。只是他对于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也是无可奈何,并没有真正掌握多少实权,所以才会出现争斗不休的场面。”
“若是没有了南安王府,自然陛下的势力会受到重创,毕竟南安王府与他颇有亲缘,最值得信任。然而只要他有此心,就算没有南安王府,也会找到别的利剑。那些与忠顺王府和韩丞相府对立的世家大族,总有可用之人。对于陛下来说,诸藩是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梦想的一部分,所以不论如何,他都要收回。”
怀慕望着青罗,又道,“然而对我来说,这却是我的故土,是另一片土地。昔年为何祖上受了朝廷封赏我并不得而知,然而如今若是让我拱手想让,却是万万不能的。不说我上官家一家的盛衰荣辱,那一日邱先生的一席话你也听得清楚了,就说这西疆上下赖我生存的万民,我又如何能把他们送进虎口?”
怀慕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不知的对于青罗,还是对于自己的,“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公心,这都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就算主和的一派暂时得了胜,西疆和朝廷,也不可能永不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