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蓉乃是出阁,正式的婚礼并不在王府,而是设在方家。按着规矩,王府的人只需送怀蓉出门即可,不必前往观礼。当日清琼出嫁也是如此,在蓉城锦绣湖畔只是送嫁,真正的婚礼仍旧在京城南安王府。而青罗和怀慕的婚仪亦是如此,在京城举办了隆重的送嫁仪式,君王与文武百官一同送出宫门,浩浩荡荡,旌旗翻涌,直送到都城外定云江边。而在婚礼上,所有娘家的亲人中,也只有送嫁的苏衡在场。
所以怀蓉的婚礼,先在王府正殿拜别太妃、父母与王爷王妃,等着吉时一到夫家的人前来迎亲,由王妃、三郡主和其生母郑氏送出府门,在文崎的护送下乘轿前往方府,在方家众人面前完成嘉礼,之后再与新婚夫婿一起启程前往敦煌。
婚嫁之事最为精细,等怀蓉周身装扮妥当往正殿里去辞行,已到了申时。今日的怀蓉,自然不必如往日一般从园子里步行前往正殿,乘了一顶小轿迎到匀妆居门前便去了。王府里这一日设了许多宴席,所有蓉城的名门贵胄皆在邀请之列,夫人小姐们又在园子里单独设了宴,还搭了戏台,请了外头的戏班子进来,从午时唱到晚宴时分,好不热闹。董徽本就是外客,因与怀蓉有同住之谊才来匀妆居相送,此时并不需往正殿观礼,怀蓉一走,就向青罗告辞往戏台子那边去了。
怀蓉辞行,青罗身为王妃,自然不能不到。怀蓉的轿子一走,还有一顶小矫在门前等着青罗。轿门前站着翠墨,见青罗出来便道,“王妃快些,咱们可不能比二姑娘到得晚,还要紧赶慢赶着走近道过去呢。”
青罗点头,上了轿子,忽然道,“你可知道,老王爷是否和王爷还有太妃在一处?”
翠墨一怔道,“不曾听说,老王爷若是回府,阖府里的人都该知道才是,这会子悄无声息地,想必是不曾回来。”
青罗蹙了蹙眉,这原本是郑氏的心愿,自己应允了,也曾对怀慕提及此事,怀慕后来还对自己说起过,上元灯节的时候给隽儿抓周,趁着那个机会去寻了父王一回,已经说了怀蓉的亲事。莫非老王爷心如死灰,不愿前来?若真是这样,不单单郑氏和怀蓉伤心,大长郡主和方家的体面也是伤了。若说上官启对怀蓉无心,却又不像,此事也十分古怪,怀蓉的婚期原本方家和太妃一起择定了,乃是三月十二,自己自然也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并不曾更改,二月里上官启却忽然传了信下来,将怀蓉的婚期改到了三月初一。
青罗和怀慕都觉得此事古怪不敢定夺,便去回禀了太妃,太妃也不明就里,只是上官启难得过问此事,既然开了口也不好拂逆他的意思,于是又和方家说了,把婚期提前十日。听闻着三月初一虽不忌嫁娶,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远远比不上原先择定的三月十二的日子吉祥如意。
方家老夫人最信这个,听到这消息,还老大不爽快。为此事,上官亭还特意前往太妃处询问缘故,后来听闻是上官启的意思,方家自然也不好违拗的,这才没多说什么应允了下来。既然连婚期都是上官启所定,如今到了日子却又音信全无,实在叫人摸不清其中的缘故了。青罗此时虽然焦急不安,然而吉时将近却也无能为力,只好上轿前往正殿。心里只盼着怀慕也发觉有异,及时找到上官启才好。
王府正殿居于永靖王府中轴之上,建筑格局最为开朗阔大,檐角舒展端庄,颇有汉唐之风。原本并无殿名,外题明良千古,取明君良弼,名垂千古之意,乃是当年上官一族封王之时,皇帝亲书。内题为丹心化碧,取得是丹心赤忱,三年化碧之意,是当日上官氏的第一位藩王所题。非但永靖王府中如此,昌平王与绥靖王府中,也有相似的匾额。皇帝与藩王共书匾额,固然风雅,更是一种无形的盟约。只是王府里的人,一贯称呼为永靖堂。寻常的时候是不能用的,每逢节庆、祭典、婚仪等大事,才能开启。
青罗当日抵达蓉城,婚礼在浮光岛朝晖台上,并不曾至此,所以新婚第二日面见上官启便设在此处,以全礼数,也显示对这位公主的重视。当日因是庆典之后的家礼,故而诸位姨娘也都在场,这已经是破了规矩的。而苏衡在抵达蓉城次日面见上官启之时,都只在启怀堂中,不曾得入。清琼出嫁之时,亦比照此例,在永慕堂跪拜行礼之后,方才移到湖上,与百姓同欢。之后,就连柳芳和的葬礼,也因为是续弦而非原配王妃,不曾停灵此处,只在和韵堂中设了灵位。
除庆典仪式之外,这永靖堂亦是西疆军政要地。永靖王料理西疆诸郡事务,其下文臣武将悉备,俨然便是一个小小朝廷,虽不必如皇帝一般每日早朝,每月朔望二日,也需在此殿中行例会,面见诸人,料理最为紧要的事务。若有紧急军政要务,需面见众臣的,也是在此处,诸位藩王府邸的正殿,皆是如此设置。这也是当日封王裂土之时,皇帝与藩王立下的约定,处处比照京城,却又不能逾越。
然而年深日久,藩王势大,几乎自成一国,这礼仪也慢慢荒废了。昔日敦煌昌平王高氏的殿上,日日朝会,与京城御座之下一般无二。而绥靖王窦氏处,这朝会乃是隔日一回。上官氏一族执掌西疆多年,权势之重,早已到了百姓知上官氏却不知皇帝的程度,在这一处上却始终不曾逾制,除朔望之日与庆典之外,其余日常理事见客,都在居所的外书房内听问。怀慕如今所居的永慕堂,也就是先时的启怀堂,便是世代永靖王所居。
西疆诸郡比照京城六部,设有吏政、户银、礼乐、兵马、刑律、工利六司,直至上官启为止,虽不在正殿朝会,六司重臣每日也俱要往外书房中禀报事务。怀慕承继王位之后,在六司之上又专设明正院,明正院设九卿之位,直属永靖王管辖,统御六司。明正院并未单设府衙,院中诸人每日都在王府外书房中轮值,每日三人一轮,隔九日九卿悉备,遇朝会之日与诸司官员齐列永慕堂。各处州郡县的密报书函,也一样送往此处。经明正院审理之后,择其中最为紧要的再奉于永靖王处批示决断。
明正院乃是整个西疆权力中心所在,九卿品级在六司掌司之上,皆是怀慕最为信赖也最为得力的人。如今方正端领九卿之首,方正同因常年镇守颖城,反倒不在九卿之列了。董余乃是九卿之中最少的一位,而董润在兵马司,接替了方文峻原本的掌司一职。明正院与六司之下,诸郡县各自管理,但仍有些特殊的职位,如方家领颖城,方正同的地位自然非寻常州郡长官可比。
文崎驻军敦煌,虽非九卿,又无掌司之位,只有一个将军的称谓,然而敦煌之事,却无不经他之手,一言而决,所掌实权极大,几乎不亚于怀慕在蓉城了。只是这权力虽大却无虚名,文崎品阶寻常,迎亲也只能到王府门前,而不能享开正殿相迎的礼数,九卿诸司也不必为他的婚礼列座在侧。此时正殿之中,便只有上官氏之人。
青罗走到里头,今日永靖堂并非朝会格局,和自己当初见礼的时候仿佛。正上方的王座空着,下头并排放着两把椅子,东首空着,西首坐着封太妃,怀慕在东首下坐着,青罗便走到西侧封太妃下头坐下。一边瞧着怀慕,只见他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