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至今,王族嫁女,何曾问过女儿自己的意思?更何况此时上官亭都已经把话说了出来,自然更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青罗一听就知道,封氏这是当着众人的面,逼着怀蓉自己亲口应允下这一门亲事了。
青罗见怀蓉仍旧低着头,心里觉得有些不忍,便笑道,“太妃说的是笑话儿呢,这样好的亲事,太妃和姑母、姨娘,又已经替二妹妹都做了主,二妹妹哪里会不愿意呢?”
封氏冷冷睨了青罗一眼道,口气却仍旧是含着笑的,“王妃不知道,这蓉丫头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连她母亲都知道,是个最有主意的孩子了。若是违拗了她的心意,日后日子过得不顺遂,她也是不肯认命的。到时候闹将起来,伤了亲戚和气不说,真成了一对怨偶,岂不是我和长郡主,害了她和文崎这两个孩子?所以不管怎么说,还是要问一问蓉丫头的意思才好决定的。”说着就又问了怀蓉一句,“你可都想好了?”
青罗见这个问题,怀蓉已经是避无可避,只好和众人一样,注目着此刻仍然低垂着脸的怀蓉。方才众人一番道喜议论,她像是都不曾看在眼中,听在耳内一样,只管把玩着那一个荷包。此时见封氏问话,也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四下里鸦雀无声,只有那荷包上头缀着的穗子,沙沙地磨着下头的荷花瓣。忽然之间,那一朵开的正好的荷花就凋落了一瓣,落在了案上。本是极轻的声音,在这四下的安静里,却让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怀蓉这才收回了手,不单是这一只正在摩挲着荷包的手,还有那一只放在郑姨娘手心里的,也轻柔却坚决地抽了出来。怀蓉慢慢地直起身子,将双手放在膝上,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却似乎过了很久,怀蓉直视着封氏的眼睛,轻声而又笃定地回答道,“是的,我愿意。”
过了许多年之后,青罗想起那一日那一刻,怀蓉看着封氏的眼神,仍旧觉得鲜活如同当日。她似乎看着封氏,又似乎根本没有看着任何人。那眼神里的东西太过于复杂,说是决然也好,说是空茫也好,甚至带着一丝的笑意。语气却平淡,就好像是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不是自己的终身。她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决定了自己以后的人生归于何处,再也不会回头。
怀蓉的话才出口,众人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方才那一瞬间的沉默,就算对其中种种毫不知情的人,也都觉得沉甸甸的一般。而此刻怀蓉这一句答话出口,好像这样沉默的压力也就跟着消逝了一样。
众人又纷纷向怀蓉道喜,这一番道喜比之方才的却又不同,似乎少了几分欢欣,倒都有些不自然似的。
青罗也起身,走到怀蓉跟前去,先和郑姨娘又道了喜,又瞧着怀蓉道,“二妹妹,这可是你自己选的,盼你日后一切都平安顺遂才好。”
怀蓉笑了笑,瞧着青罗的眼睛,轻声应了是。又瞧见青罗正瞧着自己的那枚荷包,怀蓉忽然伸手,将那落下来的一瓣荷花放进荷包里头去,珍重系好了袋子,又收到了怀里去。
等收好了,才瞧着青罗笑道,“二嫂嫂是喜欢我这个荷包?只是我还有别的用处呢,却不能送给嫂嫂。嫂嫂若是喜欢,我改日做一个一样的再给你。”
青罗也不知何意,只是笑道,“我哪里就看上你这么个荷包了?原本就是每人都有一个的,还绣上了你的名字,我拿来做什么用?不过你既然应允了要送我一个,我也就不客气收下。只是不要这个花样儿,若不是应着节,谁喜欢这个纹样呢。你倒还仔细收着,不肯给别人,真真是小气。”
怀蓉闻言一笑,也不去理会。青罗见她神情平静,也放心了些,就回了自己席位上,瞧着旁的人再去给怀蓉道喜。怀蓉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倒让她那原本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生气来。
青罗心里舒了口气,对于怀蓉来说,这也是新的人生起点了罢。去年的七夕她就叫众人惊讶,从此与往年的人生再不相同。今日之后,自然也会是如此,自己此刻所能做的,也只有期望她日后平安顺遂,不必再和这一年里这样,经历这许多的周折离乱和悲伤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