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飞花流水之间,独立着一个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绣着洁白的雪蔷薇,手中握着一枝紫竹箫,静静地吹奏着一支曲子。吹箫的那个人独自立在光影里头,倒像是不真了。她始终不曾抬头望别处望,只是闭目吹着箫,像是在尘世之外一样。
曲声轻柔悠远,带着几缕朦胧的清愁薄恨,如烟如雾一般。曲中的情意一唱三叹,叫听的人神思飞驰。她好像是在用着箫声倾诉着什么,却又始终都不曾说得明白,只叫人心中平白地被这情意打动。而在那缱绻的箫声里,更隐隐约约有一股子的力,看着柔弱娇怯,其实却永不变折。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
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一曲吹毕,吹箫的人不曾稍动,听曲的诸人倒像是呆了。
半晌,还是怀慕先回过神来,抚掌笑道,“容安郡主自己说要吹一支曲子给王妃贺寿,我倒不曾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绝妙好音。”顿了顿又道,“我记得当日在落阳峡,世子也曾经为青罗吹过一曲踏莎行,我和王妃还曾经赋诗相和。如今容安郡主也要远嫁,竟然也吹了这样一曲,倒是不谋而合,真真是天赐的缘分。只是这踏莎行一曲有些悲苦,如今眼见着是喜事,倒是叫人有些伤心了。”
怀慕说着忽然转头问青罗道,“一箫一笛,吹得皆是一样的曲子,你是听过的,瞧着又是如何?”
青罗一怔,似乎也才刚刚回过神来一般。见怀慕此时问着自己,只是笑道,“我不懂这些,王爷却来问我。”
怀慕却摇头道,“你不擅丝竹,耳力却是最好不过的了。何况这可是你的哥哥嫂子,你如何能够不说一句话?”
青罗想了想,慢慢道,“哥哥擅笛,清琼姐姐擅箫,这本已是良配,这自然不必多说。若说起曲中的差别,哥哥当日在落阳峡一支踏莎行,乃是男儿的壮怀激烈。而清琼姐姐今日这一曲,却是女儿家的柔情似水呢。如此一刚一柔,更是相济相生。若是能合奏一曲,想必更为佳妙。这也不怕,以后长相厮守,自然有许多这样的日子。”
青罗心里知道,清琼的曲意,除了在落阳峡一曲之外,更多的都取自那一夜在桃源川,她所听见的曲声里的温柔和悲愁。不同的是,她心里有她自己的情意,她并没有像那一日对自己吹奏的时候那样,如苏衡一般反复来回去咏叹着那一句,“密约沉沉,离情杳杳”。
那个时候的清琼,需要的是自己的理解和懂得,而今日的清琼,是想要用自己的箫声,来对苏衡倾诉她自己的心意。那与苏衡一样的柔情里,再没有了苏衡当日对自己的无奈和割舍,却更多了清琼她自己的坚持,瞧着温婉安静,其实没有人能够改变分毫。
青罗望着苏衡,他从不知道,在落阳峡和桃源川,将要成为她妻子的清琼曾经两次听过他的笛声。然而他是懂得音律的人,这样再熟悉不过的一支曲子,他如何能够听不出呢?
清琼这一曲,明着说的是为青罗贺寿,然而暗地里想要诉说的,却是对着另一个人的。他听得出她隐约流露出着的,曾经他自己吹奏过的调子,更听得出她分明倾诉着的,对于他的倾慕。清琼什么都没有说,就在众人都无知无觉的这个时候,已经把心里想要说的一切都说明白了。
如果苏衡曾经以为清琼主动要求嫁给他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只是假辞,今日他也应该明白,这个立在飞花流泉里的,和他一样穿着一身青衣的女子,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曾经与自己相逢,并且注定了终身之约。
青罗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瞧着此时的苏衡,起初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种奇异的神情已经消失了,他像是沉浸在清琼的箫声里,低着头不说话。青罗知道,他是被这一曲震惊了,从他给他自己编织的梦境里惊醒过来,陷入了另一个迷局。青罗笑了笑,或许只有在清琼这样的人身边,他才能够开始新的人生罢。
当日订婚之时,清琼就曾经当着众人的面说起过她对于苏衡的心意,如今以婚约之人的身份相见,这样流露,也属于当然。
怀慕见苏衡不说话,只当是被她这情意所打动了,也只是笑了一笑,怕清琼面上尴尬,也不曾说话取笑。这边清琼收了竹箫,走到这边来,对着怀慕青罗和苏衡行了礼,便坐到苏衡对面去了。
如今她身份不同,既然封做了容安郡主即将远嫁,自然是最为尊贵的人,永靖王夫妇之下,就是她与苏衡并列而坐了。所以就连上官家嫡亲的郡主怀蕊和上官亭,都坐在了她下头。只是清琼面对苏衡的时候神情却十分平静,礼数周全,丝毫也不见异样的神情举止,而方才那曲子里的柔情似水,倒像是与她无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