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上官启的心里却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某一个午后,他的妻子柳芳宜,就是带着这样的神情,走到自己的跟前来,质问自己的罪孽,然后与自己恩断情绝,也不回头地离开。
这么多年默然无声地柳芳和,心里也有着和姐姐一样的血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比起芳宜更加残忍,昔日自己面对的不过是生离,今日却可能是死别。在她坦然赴死的那一刻,他分明在她身上,看见和活着的芳宜。只是不同的是,昔日芳宜选择的,是舍弃王妃这个位置,而今日的芳和,却是用自己的死,来捍卫这个她拥有着多年,其实却从来也不曾真正拥有的位置。她也许已经在那一刀下死了,也许没有。可不论怎样,她已经选择了离开。
上官启的出神,被一声凄厉的呼声打断,方才与安氏对峙的热闹,那个带着面具带来无数杀人如麻的死亡使者的黑衣人,厉声惨呼就扑到了柳芳和的身前,比自己还要快些。他在前一刻,心心念念的还是要杀了劫持她的那个人,而在这一刻,他却什么都忘了,只是一挥手远远推开了安氏,将已经闭起了眼睛的柳氏抱在怀里,那一张带着面具的脸,紧紧地贴着睡去的白发女子,似乎有眼泪,从那金铁的屏障里渗出来。
上官启怔怔地瞧着这个人,似乎是陌生的,却又分明有些熟悉。他或者知道他是谁,却又无心去想。此刻,他也只是个失败者,赢的人是芳和,自己却输了。
上官启静静望着前方被黑衣人抱着的芳和,和怔怔站在一边的安氏,转过身对怀慕道,“后头的事情,随你的心意安排。安氏的生死,也由你去。等事情过了,我就把王位传给你。”
上官启看着那个血泊里的女子,“至于你的母妃,你还是去瞧瞧,若是能救回来,你就告诉他,我无颜面再去见她,往后如何,听凭她自己的意思。就算她要替自家人杀了我报仇,我也等着她来。若是没能救回来,”上官启的眼睛里也闪过一次黯然来,“若是没能救回来,就把她藏到柳家的祖坟里去,想必,她也是不愿意和我葬在一处的。她这一辈子,最在意的,想来也就是这个了。”
上官启说着,就转身要走,怀慕忽然道,“父王要往哪里去?”
上官启并没有回过身来,话语里却带着浓浓的倦意来,“我实在是累了,只想出去走走。你若是有什么要找人相商的,可以去找太妃。”顿了顿又道,“你如今也大了,身边更有贤妻与能臣。慕儿,你比父王强的多了。你已经拥有了我不曾拥有的,希望你不必到了我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才是最要紧的。”说着便拂袖离去,再不回顾。
怀慕若有所思地站在当地,片刻间回了神,嘱咐人收拾残局,看了安氏一眼,却也没有立刻做决定,叫了文岄和董余过来,“今日此处的事情,只有咱们这些人知道。为了上官家的名声,还是不要张扬的好。我上官家为祭奠怀思公子早夭的女儿,全族在寺中做法事。而今日重华寺大火,云侧妃和怀思公子住着的院子正是火源所在,他们就不幸丧生了。你们只记得这句话就好,也要叫寺里的僧人把紧口风。至于隽儿,自今日起也就是我和世子妃的儿子。”
董余二人便应了是。
怀慕又对董余道,“今日这里大乱,重华寺百年古刹毁于一旦,善后的事情还要交给你处置。”又对文岄道,“我也要历练历练你。安氏藏在暗处的势力,此时精锐都在这重华山里头。蓉城里的那些明面上的人,我已叫伯平领军清扫,而山里的这些暗卫,就交给你去处置。”
文岄点头道,“请问世子,可要抓活的?”
怀慕想了想,冷声道,“这些人都是她的心腹,嘴紧得很。不必留活口了,杀了就是。”
文岄一震,也只是短促应了是。
怀慕瞧了安氏一眼,又道,“至于这几个人,既然明日,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已经死了,却也不忙处置,就带回王府,找个地方关起来就是。这件事情,也要你们两个人去料理。”
文岄和董余应了,便转身各自行事。怀慕正吐了口气,却见青罗疾步走上前来,“我和太妃才刚去瞧了母妃,太妃说是还有一口气,又立刻从怀里拿了一颗丸药出来喂了下去,说是能保片刻无虞。这会子,四舅父正抱着母妃,要往寺里去找慧恒师傅,既然太妃说有救,他自然能够救了母妃的性命回来。”
怀慕点头,“那自然是好。”
却见青罗脸上并不见欢愉神色,讶道,“怎么了?”
青罗蹙眉道,“慧恒师傅,就是那个替二妹妹传讯的人,只是他在接应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这会子莫说是我们,连去寻他的二妹妹,也已经不见了踪迹。”
怀慕一惊,“二妹妹孤身一身去寻他?”
青罗低头道,“我是见妹妹对慧恒师傅十分关切,这才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原本是想要人带着她去的。只是据军士说,二妹妹冲出去的时候,一个人也不许跟着,就自己一个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