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蓉姐妹二人自寻了地方坐下,一落座就听秦氏道,“姑娘们可算是来了,如今慧恒师傅已经说了,翎燕这丫头,还不知能不能熬过今晚去。”
说着便抬起袖子拭了拭泪,“说起来这丫头真是可怜,先几年我就说了,这孩子在云姐姐身边跟得久了,是个伶俐乖巧的,不如给了大爷服侍身侧,只是这话总是没成。好容易她总算跟了大爷,又有了孩子,大爷对她也疼惜,我心里也替她欢喜,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却不想大爷没几日便去了西北,留她一个在这里,虽然大奶奶和云姐姐疼惜她,却终究不如夫君在身边的好。如今眼见熬到这孩子没有几日便要出生了,大爷回来也是指日可待,一家子总算能团聚,却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
秦氏瞧了一边的葛氏,又长叹道,“偏生大奶奶今日又不在屋里,若是在了,及时请了大夫来救治,未必就坏到如此,只能叹一句苦命了。大家都是一家子骨肉,若是熬过了,咱们都替她高兴,若是熬不过去,也都能送一送她了。我这个做姨娘的,也只有为她做这些,至于能不能熬得过去,只有看她的造化了。”
又念了一句佛道,“二姑娘是跟着太妃修持的,是个有修行的人,二姑娘若是肯进去替翎燕祝祷几句,或者她就能和二姑娘一样,叫慧恒师傅妙手回春给救回来,母子平安,渡了这一场劫难,往后便能一切顺遂。”
怀蓉面色淡淡的,只道,“婉姨请的急,我才和三妹妹一起赶过来。只是婉姨也知道,我们是年轻姑娘,怎么能进这样的地方呢,何况本就什么也不明白也不该问的。既然姨娘们都在这里,连王妃也在,自然一切事情都能打点妥当的。至于神佛之事,自然是天定的,我哪里有什么修行,岂能左右神佛,若是冲撞了更是不好。如今还有慧恒禅师在里头,自然更是有福气了,纵然我有心,也没什么可做的。”
怀蕊也蹙了眉道,“翎燕姐姐和我们打小儿都是一处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人人都自然替她忧心的。只是这既然是生死大事,我们这些姑娘家,什么都没经过,贸然去了只怕还要添乱,还是在这里等着的好。”
秦氏见怀蓉和怀蕊一人一句,此一番的言语,也是摆明了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从头至尾便不愿去沾染这一场是非分毫。心里便是冷笑一声,转而又道,“二姑娘是个年轻姑娘家,本就不懂这些,何况如今身子也不好,不能去照拂也就罢了。三姑娘还是个小孩子呢,自然更是不能去的。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因为慧恒师傅早先说了话,人多了在里头反而添乱,所以心里着急也只有在这里坐着。”
“我们这些都是外人,不能进去也就罢了,怎么云姐姐和大奶奶两个,一个是做母亲的,一个是做姐姐的,最是嫡亲的人,都不去瞧上一瞧,倒叫我们这些外人在这里心急如焚呢?说起来,这可是大爷的孩子,旁的不说,进去瞧上一瞧也是该的。再说一句不当说的话,这燕姨娘和她怀的孩子,既然是大爷的骨血,于情于理本就该是大奶奶和云姐姐照顾周全的,如今出了事,都推不知道,若是最后平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孩子真的保不住,王爷和太妃知道了,却要怎么说呢?”
怀蓉和怀蕊二人对视一眼,心知葛氏见自己二人不说话,想是先时众人也都是装聋作哑不吱声儿的,心里按捺不住,便要先发制人。葛氏正欲说话,便忽然弯下了腰,额上便出了一层的冷汗,也再顾不得开口。
身后的绫玉见状,忙赶上前去递了帕子替葛氏擦拭,一边就忍不住道,“婉主子,我们大奶奶今日身子实在是不好,午间在太妃那里的时候,也不过是坐着说几句话,就要痛晕了过去,如今在这里熬着,可不就是担心燕姨娘的身子?若是婉主子还要我们奶奶进去照拂,实在是为难她。只是我们奶奶好性子又是晚辈,不敢和婉主子分辨的,我们这做丫头的日日瞧在眼里,却少不得要替奶奶说上几句话。”
葛氏身边的大丫头便是绫玉和绫绡,绫绡是葛氏从家里带过来的,也是小门小户出身,刚进王府的时候多有人欺负,日子久了就成了闷葫芦,也不吱声儿。这一个绫玉是王府里拨给葛氏使唤的,平时也不见得怎样,如今忽然说话这样爽快利落,竟于秦氏当场争辩起来,倒是叫众人心惊。
秦氏一时气的糊涂了,竟也没能阻止她,绫玉便又接着道,“婉主子细想想,我们奶奶自燕姨娘有了身孕以来,哪一点不曾上心?日日嘘寒问暖地守在跟前,自己身子不爽快,还放不下心,亲自操持,府里送了有了什么好的,都吩咐给这边送来。隔两日便往太妃那里去听经,还不是因为姨娘被禁足不能出门,奶奶便要替了姨娘为了这孩子多多积德?”
“就是今日不在,也是一样的缘故,和太妃郑姨娘说起这生养调理的事情,只恨自己不懂,才要多问问,这才耽搁了日子。说起我们奶奶对燕姨娘的心,真是天地可表,亲姐妹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旁人若还要歪派了她,我日日见着我们奶奶操心费神,可不能坐视不理。若说燕姨娘是因为什么不好了,绫玉还要问一问婉主子呢,婉主子操持着家里的厨房管着一应起居,可是给姨娘吃错了什么东西,或是用坏了什么药,如今倒来说我们奶奶?”
听到此处,秦氏已被气的倒仰,伸手便指着绫玉,手指不住地抖,却说不出话来,绫玉却还笑道,“婉主子怎么如此激动,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思,又不知如何辩驳,就只好做出这种盛怒的样子来呢。”
秦氏自闺阁中便是养尊处优的,纵然在王府中屈居柳氏、安氏之下,众人对她也都恭敬,这些日子管家,更是人人对她都是笑容以对,何曾被一个丫头指着鼻子骂过?此时再也忍不住,便腾地站了起来,抬手便要往绫玉面上挥过去。
秦氏的动作已经极快,一边的郑氏和董氏要拦已是来不及,只听得一声脆响,绫玉已经摔在地下,秦氏的手却还在半空中不曾落下。众人一怔,只见一边病歪歪的葛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也是伸手就打,瞧着绫玉捂着的面颊,不过这么刹那,已是红肿了一片,可见方才葛氏下手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