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听得这些话却也淡淡,不与这些人计较,却愈发的深居简出起来。只是怀慕有一次往正房里请安听见这些话,狠狠了罚了那些嚼舌根的奴才,这才平息了好些。
昨日宴罢,上官启撇下新近得宠的侧妃秦婉彤竟然去了正房,令一干人都甚是惊讶。细细算来,王爷已有小半年没和柳妃见过面了。只是又一想,今日乃是世子大婚的日子,柳妃虽不得宠,却是先王妃的亲妹妹世子的养母,想来是王爷念及结发妻子,也就不足为怪了。
上官启夜间初进柳氏所居的和韵堂,只觉得一切都简素已极,连灯烛都像是昏暗的,到底是累了也懒怠说,胡乱也就歇下了。
第二日起身,瞧着倒也是窗明几净,垂吊着几丛藤萝,散着幽然的香气,却又觉得倒也是别有格调,只对身边摆弄枝条的柳氏笑道,“在你这里睡的倒好,想来是这些枝叶香味有安神的作用,我闻得倒好,改日你也往我那里送几盆子去。”
柳氏也不回头,只淡淡道,“这原叫宁心草,对心有不安睡不安枕最是有效。怎么王爷行事光明,又是夜夜深杯酒满,美人如花在侧,也会睡不安枕,心有不安么?”
上官启心里涌起一阵异样,却又压下,只作未听见,“今日慕儿会带着新婚妻子来给咱们请安,你虽然素日喜欢清淡,今儿也打扮的鲜艳些,瞧着也喜庆。”
上官启这话本是求和的意思了,却见柳氏霍然回头,冷冷道,“我穿的鲜艳些又有什么用?我到底不是慕儿的亲娘。我倒是不想坐在那里受这个礼呢。”上官启听得这话,几乎是直斥自己了,正欲发怒,却又见柳氏莞尔一笑,道,“王爷莫怪。我虽然把慕儿当亲生儿子,只是也是姐妹情深,看着慕儿长大了,难免思念起姐姐来。”
上官启满心的怒气,却又无处可发。嫁与自己不久,柳氏便是如此,每每尖锐地戳到了自己最痛处,却又轻笑着仿佛什么都未发生。明明心里什么都晓得,却又只装作不知,在暗地里冷冷地刺伤自己。然而那层窗户纸到底未曾捅破,他奈何不了她,她必须是他的正妃,不论他们之间是如何两厌,也只能如此,因为她是柳家唯一的后代,因为她是她的妹妹。
柳氏的存在几乎是他的噩梦,每当她用那样冷冷的眼睛瞧着他,暗暗地讽刺他刺痛他,他都会坠入无边的血色里头。而每当她对着他笑,明知道那笑意也是恶毒仇恨的,他却不由自主地将所有怒火都熄灭,与她相安无事。
她长的那么像她,每当她对他笑,就好像她又回来了一般,那笑容带着死亡的阴影带着深刻的诅咒,将他的一切情绪都熄灭下去,只留下空洞。他只有躲着不见她,才能把那冷酷的眼神和笑容都忘记。然而每当避无可避要见的时候,他都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纠缠。
上官启咬牙道,“你快些装扮,我先去正堂上等着。”说着急匆匆便去了。柳氏见他那几乎是逃一样的脚步,眼角渗出一丝快意。她就是要这样活着,她只能这样活着。折磨他,报复他,叫他一辈子不得安宁,叫他不能安寐,叫那些亡魂和鲜血夜夜纠缠着他。她的一生,能做的只剩下这些。
侍女忽然进来,问她今日穿什么衣裳。柳氏的神色却渐渐平静了,甚至于还有一丝温暖。虽说方才她以缟衣素服威胁于他,想到今日是怀慕喜事,到底心下柔软,取了一件肉桂粉的衣衫换上,倒显得温厚大方。
这些年家破人亡无依无傍,唯一与她相依为命的,也只有怀慕了。瞧着昨日他的神情举动,倒像是欢喜,那女子与他也很是般配。只是想起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和那女子的出身来历,她心下却又是一凉。小时候慕儿的确是纯良孩子,心里不染一丝阴霾的。
只是自从得知了父母恩爱的真相,性子却变了,有些阴沉不测。虽说每每对着她的时候仍然是少年时的活泼,却也免不了偶然露出那几分阴郁来,让她觉得和他的父亲那么像,心里骤然就升起一种恐惧。她自然也是恨,她依靠着恨活在这世间,她也希望执了慕儿的手,一雪她满门的冤屈。
然而慕儿是姐姐唯一的孩子,也是自己唯一的牵挂,虽然他也是上官启的儿子,自己却不忍心让他的眼睛也一分一分的染上黑暗和权欲,蒙蔽了他的心。她看着新婚燕尔郎才女貌的一对,她很怕二十年前的故事又重演,到头来慕儿,也就坠入了永得不到救赎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