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破晓,童嬷嬷便领着侍书浣碧进来,后天还跟着两个丫头。见二人倒像是早就起了,倒不免一愣。却也没多话,只道,“给世子世子妃请安。今儿一早是要与王爷王妃见面敬茶的,还是请世子妃好生装扮,莫要失了礼数。”
说着又向身后招招手道,“府上规矩,我原不该在世子妃屋子里头伺候的,只是世子这些年身边也没个人,小丫头们都不周到,世子妃又是新来此处,少不得多照应几日。这两个丫头也是先时服侍世子的,我瞧着还比别的伶俐些,如今给世子妃贴身使唤,世子妃您别嫌粗笨就是了。”
青罗细细打量那两个丫头,打扮也颇为体面。大的那个和侍书差不多年纪,很是有几分颜色,神色却沉静。小的那个倒比翠墨差不离的年纪,仿佛还更小些,瞧着也很是乖巧。青罗只问,“叫什么?”童嬷嬷正欲答话,怀慕却突然道,“原先也没人给起个好名字,如今既然拨给了你使,你就给改一个。我瞧侍书翠墨名字都很好,别叫人说你偏心陪嫁丫头呢。”
青罗便笑了,“世子这是给我体面了。”想一想又道,“这笔墨书砚的文房之物,侍书和翠墨都占了两样儿去了,这纸笔之类虽然雅,却不合取名儿的。这样罢,你便叫倚檀,檀香本是读书时点来凝神的,也算是合宜,你原和侍书年岁相当,就给她做个伴儿去。小的这个瞧着欢喜伶俐,叫个活泼些名字,便叫砚香吧,和翠墨倒也凑成一对儿。”两个便谢了世子妃赐名,随着侍书翠墨两侧侍立。
童嬷嬷捧上一套衣衫,请青罗这就换上。因是新婚,仍旧是正红的颜色。青罗便瞧了怀慕一眼,怀慕心下领会,便道,“你们先忙着,我去东厢。”童嬷嬷只道青罗初初为人妇,想是羞涩,也不多理会。
一时怀慕估摸着里间收拾妥当,便又进来,还未进门便听童嬷嬷笑道,“世子你瞧,世子妃真是美人儿呢。”只见今日青罗绾了一个芙蓉髻,不过家常的样子,只攒了一朵正红色的牡丹花,两侧各一支赤金如意簪,佩着一对赤金镂花的耳坠子,表明了新嫁娘的身份。身上一身衣裳也是家常,正红色缎子上绣着鸳鸯同寿,又在袖边上密密纹了缠枝合欢花,取夫妻恩爱,合欢长久的好意思。
青罗前些日子病着,脸色到底不好,又多添了些胭脂,倒是映的面如流霞眼波清扬。怀慕看的一呆,只玩笑道,“还是嬷嬷的手巧。只求嬷嬷教了她们几个,不然过些日子嬷嬷不来我这边了,可叫她找谁去呢?”
童嬷嬷撑不住便笑了,“世子如今这般大了,到了我这里仍旧是贫嘴。我虽不常在这屋里,世子和世子妃有什么话,我还能不听着么?”又对青罗笑道,“世子妃可别笑话。我们世子是我打小儿瞧大的,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世子最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呢,久了您就知道了。”
青罗点点头,心里想着怀慕昨日说的话。只怕这童嬷嬷,也是他身边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吧?在她面前显出几分孩子气,原也是合情合理。想来他这些年,到底也是可怜。倒不如自己,好歹过了十几年无忧无虑,与姊妹们亲密无间的日子。
只是此时并不是伤感今昔的时候,既然已经决定了未来的路要如何走,她便要好好在这里生活。即使没有闺中期盼的郎情妾意,她也有别样的人生。如今她的前途命运都已经和这个人连在一处,几乎说的上是同生共死。
即便没有这个盟约,其实也已经如此,其实怀慕是给她的选择她根本不能拒绝。她本是和亲而来的女子,怀慕的性命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若是他人掌了这半壁江山,哪里有她容身的地方。就算是朝廷平靖了藩王,以她的生世,只怕也要死的不明不白了。她只有在这王府里活得好,在这西疆无垠的天地里活的有尊严,她要帮他打开这一个黄金的囚笼,到那一日,她也能去自己的天地,再没有什么不得已之事,没有牺牲利用,只有她自己,随心所欲地过完余生。
而现在,她必须打叠起精神来,面对这个看似和睦,实则腥风血雨暗藏的家族。
此时王府里也是暗流汹涌。
昨日夜宴散去,上官启难得歇在了柳妃处。先时柳芳宜在时,众人都称王妃,如今柳芳和为续弦又不得王爷宠眷,连声王妃也不叫,只唤柳妃。而其余侧妃安氏、秦氏等皆自闺名取一字相称,在往下的侍妾等连正经主子也算不得,只叫一声姨娘罢了。
柳芳和身子不好,长日不见人的,上官启虽然对她颇为礼遇,从不因为宠爱侧室驳了她的面子,只是却少夫妻恩情,连管家的权力都给了云侧妃,素日也少过问她的事。众人难免心里轻视于柳妃,私下都嚼着说若是没有个好姐姐,没有上官怀慕这个外甥做儿子,只怕这正妃之位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