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涞道,“公主心胸宽大,若是世子说是为了彼此平安或是朝野太平,只怕公主会理解您的苦衷,却难以对你断情。若说您对公主无情,公主想来也不会轻信。若要公主断情,只有——”
“只有叫我听见这些话,是么?”帘幕后头转出一个人来,一身锦衣,只衬出一张脸苍白至极,眼中微微有水光,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不是探春却是谁?
苏衡的心一瞬间揪紧了,“探春——”他伸手就要去拉她,探春却后退一步,缓缓行礼道,“哥哥。”这两个字,就把苏衡定在了原地。
“你听我解释——”
探春的脸上缓缓浮出一个笑,“罢了,我的真心,到底是托付非人。” 澎涞计算的这样准,欺骗和利用,这是她的死角。叫她听见这些话,便是再也无法挽回了。她原本以为,她与苏衡的情意,虽然注定没有结果,却定然是纯粹的,在这身不由己的漩涡中唯一由得自己真心的一点情意。
然而她错了。连这一点真心,都要被他们拿来算计。叫她伤心,叫她绝望,叫她放弃,夺了她心里唯一的念想,只为了几年安稳,暗度陈仓。她已经被利用,被家族利用,被南安王府利用,被帝王利用。而如今,连她信任的、爱恋的人,也要利用她,利用的还是她的感情,她唯一属于自己的这一颗心。
她能原谅不得已的牺牲,能舍下一己之身孤身赴难,却不能原谅被欺骗与利用,将她的心也骗进这一场迷局里头去。即使是虎穴龙潭,她也敢闯,只是不能是这样被所爱的人骗去。她也知道,他做这样的决定有一半也是为了她的安危,可她仍旧不能原谅。因为他,终究是不懂得她的。
“探春,你听我说,过几年,我平定了西疆,我就带你走,天涯海角,给你自由。”苏衡急切地说。
探春苦笑。她早就不再奢求什么身的自由。她有的只有心的自由,可他偏偏却要夺了去。探春只是默默转身,再不言语,连来时撑着的一柄桃花伞也丢在身后。而那身影的决绝,苏衡却瞧得清楚,痛彻心扉。
探春一路走在园子里,却并不是回擎雨阁的路,茫茫然地不知道去向何方。不知走了多久,迎面瞧见一个人,云灰色的衣袍,闲闲立在树下,却正是澎涞。
探春的面上却平静下来,“澎涞先生真是好计谋,叫侍书去把我引到前头去,只说是世子有事相商,叫我听见这些话,好叫你如了意。只是先生不怕我去对上官世子说朝廷的计谋,不要我去为你使那美人计了,不怕我对上官世子坦言与苏衡的情意,坏了你的计划么?”
澎涞笑道,“公主以为上官世子不知道朝廷的用意?何况上官世子支持议和,也不过是因为知道以西南一隅对抗朝廷,虽占了一时之利,长久必然不支,这才有此决策。上官世子胸怀大志,是朝廷心腹之患,并非会耽于夫妻恩情而属于理政之人,公主与他人是否有情,也不会真正影响西疆与朝廷的局势。”
探春却是有些疑问了,“那先生何以非要我与子平情绝不可?”
澎涞道,“唯有公主放下,世子才能放下。唯有世子放下,才能真正成为不世出的英才。儿女情长本就另英雄气短,何况与公主的情意也的确是危险的事情。世子生长于江湖,性情些也是有的,若不如此,世子只怕要缠绵其中,对公主对南安王一脉,甚至对朝廷社稷,都不是好事。”
探春冷笑道,“先生的意思,我竟成了红颜祸水了。”
澎涞却没有嘲讽的样子,正色道:“臣不敢。公主是绝代佳人,才德兼备,天下任何男人得公主为妻,皆是极大的幸运。”顿了顿又道,“只是这个人上天已经注定,不会再是任何人,更不会是公主的哥哥。这样的情意,对谁都不会再有好处。”
探春的脸色惨变,“先生说的有理。”转过头去,像是极力忍着什么一般,然而语气却平淡,“先生放心,我不过是前来和亲,嫁与永靖王世子,别的事情,我不会多言,以后,也不会多想。从此以后,我只是苏青罗罢了。”
澎涞恭恭敬敬跪下行礼,“谢公主成全。公主,擎雨阁的路是朝这边,这才是您要去的地方,夜黑路滑,莫要走错了。”
探春转身即走,眼中忍着的泪却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来。她成全的不是别人,是自己。一切情爱都不值得信任期待,她唯一拥有的,也这样失去了。罢了,就如此一生吧,没了情爱,或者也就断绝了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