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荣禧堂,老太太、老爷、王夫人都在。探春跪下行了大礼,抬头时,看见贾母的眼中有疼惜,父亲的眼中有憾恨,王夫人的眼里有欣慰。她很想知道赵姨娘在哪里,自己远嫁,她会怎样呢?眼光逡巡良久,却不见她的踪影。探春也不说话,再拜便起身。立在一侧的南安王世子向众人施一礼,跟着便要出去。
“探春——”探春呆住,这是赵姨娘的声音。
她回头去看,见赵姨娘从屏风后面跑出来,满眼的泪,手中攥着一只风筝,正是当年自己和林姐姐放晦气的那一只翟凤。
赵姨娘走过来,把手里的风筝递给她。
一直平静的探春突然落泪。这一刻,只有她,眼中是纯粹的不舍与悲伤。没有利用,没有牺牲。只有对女儿的不舍。
她拿过风筝,也像赵姨娘行了大礼,再不看她的脸,转身便走。这一刻,牵挂越多,伤心就越多。她看见等在门口的世子,眼睛中都是怜悯,而他的眼睛中倒映着自己的脸,已是满面泪痕。
断了线的风筝还有回到自己手中的一刻,然而自己这一去,哪里还有回来的一日?纵然回归,也是面目全非。
探春跟着世子出了府门,车舆已经等在门口。探春正要上车,身侧却有人扶住,她一回眸,看见世子温和而坚定的眼神,“我是苏衡。”探春不知他为何要在此时和自己说这个,却怔怔回答,“我是探春。”上了这南安府的车舆,她就是苏青罗,这世间再没有贾探春了。而这最后一刻,她想说,她是探春。苏衡眼中是了然的神色,将探春稳稳扶上马车。探春看见他的眼神,感觉到了懂得与安慰,还有鼓励,还有一些什么,却看不清楚。
一番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莫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