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今日天气格外寒冷,想是宫人们未及觉察,不曾备足炭火。”
“唔,大有可能。”
有宫娥入内奉药,我伸手接下银盏,恰能看清眼前人的容貌,心不由得微微一惊,竟是韦团儿。看来东宫奴婢被遣散后,她被调来了这贞观殿。团儿虽是垂着头,但她心里应清楚是谁在床侧侍奉。随即,团儿退出了内室。
我这一愣神的工夫,听武媚笑问:“团儿姿容妍丽,是也不是?”
我又是一惊,心话难道只因韦团儿五官出众,武媚竟记住了小丫头?
“呃,这。。。中上之姿。” 我不夸团儿,是怕说多错多,不小心攀扯出与她的前缘。
少顷,我与攸暨退出内室,见韦团儿正专心聆听御医吩咐,我便在旁等了一等。
“公主?”。团儿忙完,疑惑我为何特意等候。
我直言不讳,告诉团儿我已知她向旭轮表白倾慕一事,又承诺假如她仍期盼一份幸福,我愿为她寻觅良人并送上妆奁。
团儿起初有些害怕的看着我,渐渐的平静下来,兀自苦笑:“原来是大郎。是了,那日皇嗣将婢子赶出寝宫,正遇见大郎,心道只是巧合,却原来都被他窃听去了。”
此刻的团儿,与我旧年记忆中的上官婉儿几乎完美的重合了。爱而不能,求而不得。
我语重心长的劝她:“除了神皇,我最是了解皇嗣,他非是狠心人,你莫怨他。试问,缧绁之厄,且不知何时才能重获自由身,即使是他本人,亦难承受如此磨砺,妻妾子女具是至亲,受牵累也是无可奈何的,可你呢?你何其无辜,又何其年青,被困在那不见天日的牢笼,何必呢?!早日放下吧!”
“婢子如何不通皇嗣苦心?可婢子。。。”,旧伤重提,团儿早就红了眼圈,急忙以袖掩面:“可婢子的心,公主并不通。公主若有所爱之人,便知放下二字谈何容易。出嫁?守着不爱的男人白头到老,婢子宁可被困牢笼,至死不出。少时在流杯殿与他不期而会,注定这辈子只为他一人心疼。”
生怕韦团儿执迷不悟误了终生,我好不揪心:“爱一个人并非是生生世世与他相伴!倘或爱不得、求不来,也不必把大好年华全部葬之于遗憾。团儿,当初是神皇下令削减东宫奴婢,你想回去侍奉皇嗣,我无能为力,只求你能深思我今日劝言。”
“公主用心良苦,婢子感激不尽,”,团儿擦净泪水,笑意淡薄的望着我:“宫外虽有亲人健在,但婢子心知天下间对婢子最好的人唯有公主,可恨婢子无以为报。”
言尽,她行礼告退,一个七八岁的中人快步去追她:“团儿姐姐,你忘了拿桂枝。”
“哦,哦,多谢力士。” 想是关系亲厚,韦团儿接过药包,抚了抚那孩子的肩。
“月晚?月晚?”。那二人早已离去,我却伫立不动,武攸暨有些担忧,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咽喉涌着一股说不出的闷气,犹豫再三,问他:“力士。。。可是寻常的男娃乳名?”
攸暨哑然失笑:“自然,自然。金刚,力士,菩萨保,灶保儿,栓宝,满仓。。。你是想为敏儿取一个乳名么?”
“哦,哦,”,我轻拍胸口,稍事轻松:“我只是。。。栓宝听来十分可爱呢。”
“随你做主。”。攸暨笑笑道。
二人于是朝寝宫正门而去,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团儿与那孩子离去的方向,默默祈祷他最好不要姓高。
‘守着不爱的男人白头到老,婢子宁可被困牢笼,至死不出。’
这句话,不仅我听后百感交集,攸暨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错过便是错过了,时过境迁,他与我空有夫妻名份,可这辈子走到尽头也很难交付真心了。
“诶,月晚,”,突然,攸暨轻扬唇角:“前些日子,我偶然听了三句坊间大实话,现说与你听,好么?”
为打破僵局,我装作很感兴趣,望向他眼睛,微笑道:“那你快些说嘛。”
“好,这第一句啊,咒骂祖先,必是家计不成。”。说罢,攸暨含笑视我,耐心等我思考。
我想了一想,道:“虽是对祖先大不敬,倒也有点歪理,倘或祖先积攒了一份殷实田产,后世子孙也不至为生计而作难了。第二句呢?”
他道:“阿谁道屋子住的恰好,必是小狭。”
这个很好理解,我笑说:“也对,若是阔绰豪府,就连一个自谦的借口都没有。说自家屋子的方圆恰好,是怕失了面子。那第三句?”
我对这所谓的坊间大实话真的感兴趣了,不由得催促他,他却一脸严肃:“第三句,新娶妇却道是前缘,必是丑妇。”
我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通这婚姻与媳妇美丑之间能有什么联系,遂请攸暨解答。
攸暨的面容立刻舒展开来了,十分开心的附耳解释:“新妇进了家门,惊觉貌丑,为防旁人笑议,不得不以姻缘天定这般的借口搪塞。譬如你,我总说你我是上辈子结缘,不是么?”
我口中念念有词,重复着他的话:“姻缘天定。。。貌丑。。。你!”
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变着法的笑话我长得丑!
“武攸暨!嫌我丑便直说!阿谁与你上辈子结缘!”
他腿脚麻利,我一记武力值100+的老拳直接落空了。这一追一躲的幅度不算小,早忘了宫道一洼接一洼的雪水,脚下一滑,造了个老太太钻被窝儿。摔的是结结实实,疼的是哎哟哎哟。
“公主。”
意料之外,搀我起来的人居然是华唯忠,我看清是他时,随即打量附近,果然,旭轮也在。是了,武媚早就派了宫娥去东宫。
华唯忠匆匆低语:“想是公主专心与驸马谈笑,未曾留意主人便在前处。”
攸暨好不自责,再三询问我是否需要就医。我无心应付,一眨不眨的望着面若冰霜的旭轮,不知他心田翻涌的醋海深几尺。
旭轮大步流星,路过我身边时一字不发,华唯忠也只得跟上去。我不敢唤旭轮,也无力解释,拽着攸暨的衣袖,与旭轮反向而去。
“还作疼么?” 隔了片刻,攸暨实在是忍不住,担心我的情况。
我万般无奈也颇觉委屈,却无法向攸暨倾诉,只轻轻摇头。对此,攸暨有他自己的理解,完全错误的理解。
“呵,皇嗣其人竟表里不一,”,攸暨没好气道:“都道他大仁大义,淡泊皇权,禅让天下亦不见丝毫愠色,然而,见你与我武家逐渐亲厚,他如此不快,必是心存芥蒂,想来,他以为你负了他,负了李家。”
我此时无心与攸暨争辩,颓然的说道:“皇嗣是忠是奸,自有神皇做主。可你红口白牙,或许会害了他。”
“怪哉,”,他凝视着我,眼中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原以为你会责骂我,真是怪哉。”
此后便是备受煎熬的四天四夜,入宫便能遇见旭轮,我每每主动问候,他则爱答不理,甚至装聋作哑。所以我白天是强颜欢笑,夜里则唉声叹气,寝食皆难安。武媚一直留心,她不知起因,但对我们目前这种僵冷关系很是满意。
待第五日过午,我依武媚的吩咐携崇简一同入宫,武媚揽着崇简,祖孙俩亲亲热热的说了好一阵话。
兄长的遗腹子一路康健快乐的成长,又遗传了双亲优点,相貌愈发出尘朗秀,旭轮出神的凝视崇简,心中深感快慰,眉梢略添神采。
“阿婆,武家阿叔待我阿娘不好。”
我因思绪走神未加注意,耳朵里忽然飘进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武媚依旧笑着,没怎么当回事:“哦?如何不好呀?郢国公速速报来。”
崇简不免得意,瞟觑着我的态度,朗声对武媚道:“回神皇,连着两日,臣亲睹定王与公主交谈,公主或啜泣或嚎啕,必是定王做了甚么负心事。”
我是真想替攸暨大喊冤枉,他不过是在安慰我,我哭是因为旭轮不理我啊。
“怎就学会了胡言乱语?!”。我有点生气,伸手要抓过崇简。
他好不机灵,大半个身子藏在武媚背后,嘴皮子也愈发利索,故作委屈道:“阿娘明明就被阿叔惹哭了,却不许儿诉之阿婆,儿非是欺君之臣!”
一时间,我寻不到合适借口,实话是打死也不能说的,该说我哀思亲人吗?李治?李弘?李贤?李显?薛绍?脑海里过了一遍人名,偏偏没一个能用,准能坏了武媚的好心情。
我正百爪挠心,尚宫郑南雁与内侍省大佬冯凤翼一起入内参见,异口同声道有要事启奏,总算是替我解了围。
为避参政之嫌,旭轮立时请辞,武媚准许,旭轮遂回东宫。我也携了崇简请辞,武媚也准许了。
迈出殿门与柳意汇合,才见内常侍居然全员到齐了,我心话还真是出了要事呢。六人齐声向我问安,我好奇但又不敢问,只得扫兴而归。
稍远离人群,我先罚了崇简,朝着肉厚的地方用力的来了两巴掌。柳意掩笑,说定然是崇简又调皮了。
我轻扯崇简的耳朵:“议论父母言行,此乃不孝不敬!还敢告密,同阿谁学的?课业还是不够重,需教你忙的没时辰离开书房!”
崇简满心不乐意,小嘴撅的老高。三人小心翼翼的走着,避着雪水。雪从清晨开始就没停过,宫道两旁堆了一尺余厚的积雪。
“好容易停了三日,这雪。。。看来今夜不会停了。” 柳意思忖着,如是说。
夜幕初临,武攸暨更换戎装,准备入宫宿卫。
“敏儿高烧不退,许是因日间着凉,”,我想了又想,出言挽留:“你今夜便。。。莫入宫吧。”
他俯身轻吻沉睡中的儿子,无奈地摇头:“你是明知故问。圣上向来玉体康健,今次突患恶疾,我等臣下无不忧心。故而陈王与我商议,需每夜亲自宿卫,唯恐有失。”
我心知费尽口舌也劝不动,微微冷笑,堵气道:“若非神皇器重你与陈王,断不会将右卫与右监门卫交由你二人。旁人看着无不眼热,岂知这差事忙起来竟连儿子也不得顾及!去吧!你快去!!我稍后便往陈王宫,问陈王妃是否也憋着闷气!”
“你真是。。。”,他哭笑不得,极其敷衍的哄我:“你且安心,我保证,只去一二时辰,如若无事,我定会向陈王讨饶,回府来陪敏儿。”
我哪里满意,却是没话再劝:“我不需你的保证,只需你对得起你的儿子!”
“好啦,好啦,我今夜肯定回府。”
我送攸暨出府,二人沿着回廊慢行,敬颜骑在攸暨肩头,不时欢呼雀跃。我三番五次的叮嘱,教攸暨一定抓牢敬颜的小脚丫。
攸暨忽发感慨:“陈王昨夜同我说,王妃每每提及阿妹,总忍不住悲戚,道是豆卢孺人的命不好。”
“手足至亲,如何说忘便忘?”,我不禁喟叹:“她姐妹当年一嫁天后之侄,一嫁天后少子,很是令人羡慕,都道豆卢钦肃好福气。闻听豆卢孺人的家人有时会送物什给她,今时今日,只陈王妃能办成了。”
攸暨点头:“姐妹情深。想来神皇也是默许的。”
“我记得豆卢家还有一子,名唤。。。阿恕?”
攸暨道:“你是说豆卢惟一?去岁曾在陈王宫见过,王妃亲口道是她阿弟,年仅双十,声容朗澈,是个漂亮的后生呢。”
“陈王乃豆卢家子婿,”,我玩笑道:“背靠一人之下的亲哥哥,难道不肯帮内弟谋一份好前程么?”
攸暨瞪我,气鼓鼓道:“卖官鬻爵?!你以为承业堂兄会自寻死路?!再者说,我观那豆卢惟一悟性极高,堂兄也道内弟敏而好学,料想来日登科亦非难事,何需画蛇添足。”
“哦,如此。”
从酉时等到子时过半,如我所料,武攸暨没有如约归来,万幸崇敏已有退烧迹象,我稍得宽慰。乳母们来抱崇敏,我道今夜要守着崇敏,乳母们解释说如果我被传染,对其他三个孩子都不好,我也只得改口。大半天照顾儿子,实在累极了,我沾枕便睡着了。
再有知觉时,仍不见丝毫光亮透过窗纸,但看帐外香烛具已燃尽,推算时辰也到了卯时。我浑身乏困,想要补回笼觉,一转身,才发现身旁还躺着一个人。已经习惯,并不觉惊怕。
“醒了?” 原来他是清醒的,嗓音微微的干哑。
我重新背过身去,嘟囔道:“可曾歇息?”
“嗯,在内庑厢房睡了一个时辰。” 他认真作答,凑过来,暖烘烘的温度。
我无力的挣了挣:“崇敏不在我房中时,你便不要来了。”
“不,你会害怕。”
“胡白,我才不怕。”
“不,你怕黑,你怕死,你怕孤苦无依。” 他在耳后喃喃低语。
察觉他的情绪十分低落,我不自主的转过身,注视着黯影里欲语还休的他。
“攸暨,出了何事?” 。我有些担忧。
一切发生的很突然,出乎意料,不及反抗。
曾有过昏头昏脑的主动,也有过莫名其妙的遐想,但当它真真切切的发生时,我又觉如梦似幻,前所未有。
痛是难免的,毕竟不曾有任何准备,包括预谋给这个簌簌飘雪的凌晨升温的他,起先也是局促不安,继而彼此熟悉了,他便依自己的意愿,循序渐进。
痛是短暂的,毕竟他是那么爱我,很快,偃意似一道清波蔓延的江水,流畅着,奔腾着。我攀着他双臂,假使我是一叶孤零零的扁舟,他必然是最出色的舵手,护卫着我,引我归航。
在落雪的冬日,天色总是灰蒙蒙的,即便到了正午时分。教人看了心情低沉。除了我与他。开始时情感复杂,于我于他都是一样的。但到了此刻,只有喜悦,只有贪恋,只有对人性的臣服。
“夸我。” 他忽然顿住,忐忑不安的催促。
我以手遮眼避免与他对视,只作不闻。
他哪里肯轻易饶过,故意追问:“不满意么?三度不可,那便四度,好么?”
“你。。。我只是。。。”
直等到我软语相求,他计谋得逞,遂划下休止符。淋漓尽致的后遗症便是极度的疲累,交颈相拥,一动也不想动。
“曾幻想你我的新婚之夜,大抵是如此吧。” 他满足的呢喃,为我捻去额角的汗。
我微笑倾听,不知该如何回应,或许我还没适应与他之间的关系转变。
“月晚,”,他俯首,端详我面孔:“此时看你,顺眼许多呢。”
“哼,趁人之危。下不为例!” 我气鼓鼓道,心骂自己怎么就着了他的道呢,至少也要拒绝十次八次啊。
他挑了挑眉,好不得意:“对付倔驴,总要使些非常手段。是你口不对心,明明心中早已接纳了我。”
“胡白!”
“当真是我胡白么?不若再试一次?”
“累!”
他爽朗一笑,故意拨弄我眼皮不肯任我装睡:“不饿?咱们已然错过了早膳与午膳呢。”
“还不是为你所害!”
笑闹推搡着,芬芳温度绽放在唇际,心弦再次晃悠起了缤纷多彩的音符。腹中忽然作响,我好不羞赧。其实二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睡是睡不着的,索性起床披衣,吩咐婢女端来饮食,就近在外厅里吃嚼了起来。
两个饿劳鬼,谁也别笑话对方吃相不雅。我端着热汤面狼吞虎咽,又嫌散开的头发不方便,指挥婢女们为我绾发。
攸暨趁机打趣我,问三碗面够不够我吃。三碗对三度,他是意在言外,我羞愤难当,直想把热汤泼去他脸上。
二人正拌嘴互损,池飞入内回事,神色慌张,见武攸暨在场,她立时愕然,急忙低下头,小声的说罢情由。
“不!不会!”,我震惊不已,手一松,筷子摔落桌面:“刘妃与窦孺人绝不。。。你可知昨夜是谁率军搜查东宫?”
池飞缄口不语,我以为是她没听清楚,再问,却仍无回应。暗自推敲时间,我恍然大悟,不禁怒视身侧。武攸暨放下饭碗,他神情非常凝重,担忧的看着我。
“是你?” 不敢信却又不得不信,泪落,打湿了衣襟,打湿了因他而喜悦多时的心跳。
攸暨没有急于解释,而是用一种自嘲的口吻回答:“不错,是我。事已至此,我任凭打骂。结局如何,唯待圣旨宣告。但我可以教你知晓,那些厌胜之物,的的确确藏在东宫,一如密报所言,是我亲睹。刘窦二妃大逆不道,难逃此劫。”
“她们当场认罪了?”
“人证物证具在,容不得不认。”
我紧捂发疼的心口,痛苦哭道:“塪土用血,诚伊戾之故为。掘地埋桐,乃江充之擅造。此次亦奸佞设计构陷!你为何。。。为何不帮她们辩白?你明明有机会面圣啊!”
“我无心相助,”,他仍旧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眼神四顾:“神皇命入东宫搜查,我不敢抗旨。月晚,我非是大德君子,我只是寻常人,一个趋利避害的寻常人。我修来的这点本事,只够护你周全。”
说罢起身,他坦然的望向失声痛哭的我,声音不含温度:“更衣吧,或许神皇会宣你入宫。你夏日曾入东宫。”
我闭眼,拼命想忘记帐中的一切。一场梦,只是一场梦。始终各自坚守的立场不同,如何求得融和圆满。
“滚。”
翌日辰时,我终于等来了旨意。入贞观殿,武媚端坐御座,旭轮匍伏于她座下,上官婉儿正在回事。
“二罪妇已于嘉豫殿内谢罪,生前皆言皇嗣毫不知情。”
“好。旭轮,你可听清?”
旭轮叩首,容止自如:“臣并诸子叩谢陛下不罪之恩,臣万死难报。唯祈陛下垂怜,准臣为妻妾收葬。”
武媚叹息:“空有名份,却无真情,我纵然容你为二女收葬,你余生当真安心?罢了。”
“是,臣遵旨。” 旭轮再叩首,退出寝殿。
并没有预想中的审问在等着我,武媚只是想当面告诉我她的病已痊愈,因为那些恶毒的厌胜之物与下咒之人都被销毁了。
我不想虚伪,我从未喜欢过窦婉尤其是刘丽娘,可我相信她们不会愚蠢到妄图借一堆没有灵魂的木偶换回丈夫的江山,以微弱之力对抗一位堪比神明的女人。
然而,佳人已逝,甚至不得入土为安,无论我如何辩驳,也都于事无补了。
我语气颤抖:“她们实在。。。狠毒至极,竟敢。。。万幸阿娘洪福齐天,及时铲除祸患。”
“唔,贪心实在可怕。”
有女官入内,一人道李隆基拼死闯重光门,哭诉二位母亲都是被冤枉的,祈求武媚不要轻易定罪,另一人道旭轮打了韦团儿,想是伤及腿脚,团儿不敢行走,伏在雪地里,最后被旁人搀走了。
“告密者竟是她?!” 我骤然失色,忍不住喊问。
武媚不置可否,淡然道:“打便打了。旭轮非是泥塑木雕,总要寻人泄恨。婉儿,你亲自去追旭轮,问他心中是否存恨,我做主,把团儿赏他,任他处置。母子连心,岂能因一个奴婢而生了隔阂。”
“是。”
武媚又问那自东宫回来的女官:“你且细说,三郎如何拼死闯门?”
女官道:“回陛下,楚王借树翻墙,爬了丈高,摔落雪地。继而殴打值守宫内的军士,逼迫军士开门,军士们遂躲出东宫。楚王又以头抢地,被豆卢孺人拦住,再不能胡为。”
“阿宁很懂事,”,武媚颔首,又问:“大郎是何言行?”
“回陛下,皇孙教导诸弟妹读书识字。”
武媚满意一笑:“好,不枉大帝赐名,可成大器。”
不久,我也离开了贞观殿。柳意不胜唏嘘,小声说万幸此事没有牵累旭轮及她们的子女。
“倘或阿兄敢有一字为二女辩白,那神皇今日。。。” 。我一时语噎。
旭轮是她们的丈夫,攸暨是与她们不相干的人,可他们都深知武媚的脾性,清楚她要的是顺从。我既然认可旭轮的明哲保身,又为何那般怨恨攸暨呢。假使事发时他便回府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又能为她二人做些什么呢?
“公主要说甚么?” 柳意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听去一字一言。
我裹紧披袄,摇了摇头:“心乱如麻,不知该从何说起。莫回头,今日刮北风。”
【03-12-2019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