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挨了一闷球,我在李贤府邸足休养了半月有余,有亲哥嫂与娟娘悉心照顾,有二圣专使天天问候,吃穿用度也与宫中无差,半点不如意也无,除了最初的三四天总是恶心呕吐眩晕畏光,难受的直想哭,后来的日子完全是度假养膘。
哦,也有不顺心的时候,譬如某天李钦的妹子李楚姩登门探病,问我‘单相思’是怎么一回事。我立时抓狂,心知高岚双与杨元禧是唯二的嫌疑人,不知究竟是哪个大嘴巴败坏我的名声。我仍旧没有承认,心虚的偷瞧在旁翻阅书卷的旭轮,四目相视,他唇角一扬,却未言语,继续看自己的书。唉,我的的确确是单相思啊,这辈子情路注定是相当坎坷喽。
回宫的日子是大雪的前一日,我这面相是愈发富态了,但大半时间都卧在床上,体乏,看着没什么精气神儿,通身簇新的锦绣衣裙裹着一个病秧子。侍婢为我穿了绣鞋,我夸这鞋面的金茶绣的十分细巧,侍婢说是房云笙亲自描样穿针。
“多谢阿嫂!” 我赶紧道谢,心里暖烘烘的,谁不想被人疼爱呢。
房云笙又教人把袄袍等等端来伺候我穿上,笑道:“我不过是绣了数朵花,不值一谢,阿嫂疼小姑本是应当的。”
我穿戴齐整了,房云笙略一端详,拿簪子沾了嫣红莹润的口脂,在手心揉匀了,随即那热乎乎的手心在我脸颊贴了贴,气色便好看了许多。
“啧啧,娇娇嫩嫩,谁人不爱,唉,阿妹今日还宫,我着实十万个不舍得,”,房云笙轻揽我入怀,姑嫂二人站在半人高的铜镜前照镜观瞧,她又在我唇上也抹了一点口脂:“待过二三载,不知谁家儿郎有如此福气呢。”
普通人惯是经不住夸奖的,我捂着脸防止嘴巴咧到耳根:“哎呀,阿嫂姿容绝众,阿嫂夸赞,月晚可是不敢信呢。”
“昨日你哥哥还道我不过中人之姿,不许我自矜自傲,”,房云笙佯装委屈:“你兄妹必有一个是没实说的。”
我笑:“二哥这话需反着听,阿嫂莫要被诓了。”
李贤与旭轮等在外厅,闲适的围观一盆含苞待绽的‘雅蒜’,青白的花苞羞羞的不肯展颜见人,馨香却已四溢惑人。他兄弟穿了一样的紫衫常服,有李贤在前,便衬的旭轮十分青稚,五官容貌也输了一些。
四人一起出府,李贤变戏法似的托了一朵新鲜艳美的海棠到房云笙眼前:“拿去。”
房云笙别过脸,轻笑:“你知我不爱海棠,没来由的教我看海棠?扔了便是。”
李贤嗔道:“许是雪前最后一朵呢,花瓣齐整,你簪发也好嘛!”
“不簪。” 房云笙还是笑,硬是等李贤放下身段亲自给她簪花。
李贤本想送花给娇妻却没送成,俊脸微微红了,抬手便把海棠夹在幞头边缘,尴尬的给自己找台阶下:“细看这花也是平平嘛,诶,人言蜀中海棠最是一绝,改日派人移来长安。”
他夫妻再说什么我也无心听了,我低低头,不想被人看清我的惊慌。一花一言,都是命。
入宫面见二圣,武媚抱我坐在膝头,我的手被李治拉了去,他公婆嘘寒问暖,居然还说我瘦了,武媚没忍住掉了几颗泪,说道士算出我今年有个坎儿,没想到就应在那木球上,不知还有没有霉运,需得做法化解。
事情发生在雍王宅,耳目环绕,无可抵赖,李贤夫妇少不得做个请罪请罚的姿态。其实二圣当日便问过是谁打出的球砸伤了我,李贤的回答是场上异常混乱,他不敢冤枉无辜,所以二圣最终也没给我‘报仇’,但这反而是给我积德了。就算我不幸当场over,人家也是无心之失,真没必要提倡什么一命抵一命,父爱母爱也得有个限度哟。
李治有点不甘心,武媚也觉得便宜了那人,李贤好不为难,我急中生智,说如果一定要让犯错的人受到惩罚,笨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惩罚每一个选手,而李贤当时也在场上,不罚他是不公,罚了他我们又不忍,倒不如就此作罢,真正犯错的人定会感念二圣恩德。二圣真听了我的劝,还夸我聪明善良。
一家人共进午餐,说是为祝贺我大病初愈,但其实得到最多关心的人是裴瑾娴,她现是双身子,何况她腹中是储君的骨血,若是男儿,则这个孩子的身份更加显贵,很难不牵动二圣乃至满朝文武的心,尤其在李弘顽疾缠身之时。
裴瑾娴行礼请安,二圣都教免了,又吩咐依着她的口味加菜。李弘也是倍加留心,她一起一坐,李弘都主动搀扶,端的是相敬如宾。
我没心情吃东西,视线先扫过了李贤,不知他究竟如何看待裴瑾娴腹中的孩子,李弘得病自然不是他害的,可一旦李弘有失,东宫归于谁手,他便是不在乎,他的幕僚又岂能不动心?都说贤臣择主而事,一个臣子最大的功绩便是辅佐自己的主公登上至尊之位,这是毋庸置疑的。
又扫过了赵子嫣,她胃口倒是不错,还不时的与李显甜蜜对视,似乎她忘了曾经的自己多么想成为李弘的伴侣,但这并非是坏事,花落有时,月缺有时,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不会三生三世无尽头,再是怨恨不甘,终归李弘不是她的有缘人,李显的深情也不当被辜负,眼前结局,其实皆大欢喜啊。
回到久违的长安殿,上官池飞倚门等我,劝着我先进了卧室,端来热水给我泡脚。宁心与我并肩坐在床侧,小声嘀咕裴瑾娴太过娇气,动动手指也似无骨一般,反倒我这大病初愈的人比她要强十倍。
好几个宫娥都在近处伺候,池飞还抬眼看了宁心,我吓的直要撕宁心的嘴:“太子妃岂是你我所能诽议的?惹出祸来,我可保不住你。”
在宁心的个人世界里,只要不是闹鬼闹神,便是天塌地陷,也有娟娘和我为她顶着,她并不怕,仍笑嘻嘻道:“我并无虚言呀,阿姐瞧呀。”
她夸张的拿样摆态,我气的直摇头,心说哪天让这丫头吃点苦头,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让人把泡脚桶都撤了,我更衣午睡,池飞奉上一个锦囊,说是尚宫郑南雁教人送来的。我打着哈欠抽出一张纸笺,睡意去了大半,给我锦囊的分明是明崇俨啊。
飞鸿别
是命也
我怔怔的盯着纸笺,意思很明白,他不说我也清楚李弘命不久矣,可他特意提醒我‘是命也’究竟何意?难道还有什么人能违背天意不成。
池飞担心道:“公主?”
我把纸笺揉了,装回锦囊,让宫人扔进香炉一并焚了:“池飞,我心里发慌,你打发人往太医署,问咒禁博士明崇俨请几道祓祟除秽的符纸。”
池飞有点为难:“公主久不闻宫中事,天皇拜明公为始州黄安县令,前几日已离京。”
明崇俨不在长安?这么说,如今只我一人通晓未来之事?
“那便。。。罢了,”,我平静躺下,无端端些许落寞漫上心头,可我一直顾忌他啊:“我。。。不信旁人。”
上官池飞守着我,有宫人进内送炭,十四五的少年,过分单薄,所以那木桶拎的十分吃力,池飞迎了几步,主动帮他分担。
“多谢。”
“怎不请旁人帮衬?”
“不妨事。”
“不可一味忍气吞声,安恒,你若累病了,奚官局虽给药疗,却只怕。。。”
“我省得了,多谢。”
被池飞称为‘安恒’的少年道谢后便离开了,她添了炭,轻叹着回到床边,见我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喜欢方才那人?” 我可能是太无聊了吧。
池飞笑了笑:“公主说笑了,婢子至死只把公主放在心头。”
我摇头:“池飞,我是听说过的,凡无品宫奴,身后事无不潦草,奚官局只给衣服,薄棺发送京外寺庙入土,好不凄惨。所以,我不许你只对我好,你此后要嫁良人,要生儿育女,要长命百岁,便是真到了寿期,也要有夫君陪伴,百子千孙哀送。”
“婢子不敢妄想。” 池飞的眼睛红了,想肯定是想过的,但现实太残酷,她一夕之间从世家千金沦为掖庭女奴,却绝不可能轻易的逆转身份。
我拉她的手,示意她在床侧坐下:“且等候数年,待我出宫嫁人了,我问掖庭索你名籍,放你从良。如今可是不行呢,我行事总也瞒不过二圣。不过嘛,方才那人是。。。中人,中人没有。。。呃,不能生娃娃,你懂么?你不许喜欢他。”
池飞哭了许久,不出声,掩面独自饮泪。为奴十载,不可能没受过打骂羞辱,坚强自立的外壳下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啊,母亲去的早,父亲被杀,兄长因年龄超过十四,按律流放岭南为守城奴隶,这辈子恐难重逢。她在这天地间孤苦无依,有家有伴是她最为渴求却不敢触碰的梦。
宁心回房,见池飞正抹泪,吃惊的问我发生了何事,我简单说了,宁心眨眨眼,有点委屈的问我:“阿姐许上官姐姐佳偶婚配,却不念着我呢?”
想到她先前那般口无遮拦,我故意气她,乐呵呵道:“偏不放你离我而去,现要你陪着我,以后便伺候张娘娘,哼,失了约束,你定要闯祸呢。”
翌日,李治决定巡幸洛阳,恐降雪不便行路,所以宜速不宜迟,又派了司农卿韦机先赴洛阳,测土丈地,有意兴建一座紧邻皇宫的新苑。
丽正殿匆匆一瞥,我至今不知那少女的身份,别说再次面对她,就连打听一句的勇气我都没有,无论是问旭轮还是旁人。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我有什么资格阻止旭轮不去见她。因我是大病初愈,无论是不爱走动或不爱说笑都没有引起旁人在意,横竖只要我健健康康,大家就阿弥陀佛了。
装着心事,我夜不能寐,便是睡着了也觉得异常烘热,口干舌燥,盗汗频频。娟娘请了医官诊脉,我看那药方上写的都是玄参、紫草之类凉血清热的药材,倒是被杨元禧给说中了。
高岚双来看我,我笑她登门做客却是两手空空,她解释说原本在西市买了我爱吃的东西,又怕娟娘不许,临时前便撇在家里了。
“怕是都在你腹中吧!” 我故意挠她肚子。
“哎哟,想来你是大好了!”,高岚双嘻嘻哈哈的拨开我的手:“那日唤你也不见你应声,吐起来却是不需催促呢,你没瞧见周国公,哎呀,酸臭难闻,沾了满身满手,他自己不觉嫌恶只哄着你不许你昏睡,我在旁看着不住的干呕。不过呀,先苦后甜,天后宣见了周国公,道是救护有功,赏了百匹绢,听我阿兄说啊,现今周国公府邸多了宾客上门拜访,先前都避之不及呢。”
我剥开橘子,随口道:“拜高踩低。”
她问我讨了一半:“难道周国公值得结交?”
“不值得,我只是看不惯小人嘴脸,”,我嗦着一瓣酸酸甜甜的橘子,心里摇头苦笑:“表姑今嘲武敏之,倘或。。。哪日你。。。也被旁人看不起呢?”
“我?被人看不起?”,高岚双简直要笑疯了,用没沾染汁水的小指把一缕碎发勾到了耳后:“呵,你见那南山不倒,我高家门楣便沿袭不衰!”
隔了十余日,大明宫各人该忙的都忙完了,便到了启程东行的日子,却有一封快讯自洛阳而来,司农卿韦机状告道士朱钦遂恣意横行,影响东都百姓生计,而朱钦遂自称是奉了武媚的命令,韦机暂将朱钦遂看押起来,请李治定夺。
事情立刻就得到了解决,李治派内官先行口头表扬韦机,同时流放朱钦遂,便也没人继续打听其实的确是武媚吩咐朱钦遂去洛阳做法驱邪,目的是为了护我渡劫,却没想到朱钦遂不长脸,险些损害李治英名。
东行的路上,车驾逗留华山狩猎,我不想去吹冷风,只趴在炭盆附近偷懒打盹,偶然听旭轮的乳母高氏对娟娘说,多年前曾有一个名唤郭行真的道士,也是颇受二圣器重,尤其李弘身体不好曾由郭行真救治,未料行事愈发出挑,做了许多惑乱百姓、骗取财物的恶事,龙朔年间被流放了,禁于爱州(越南清化),御命官吏严加看管,不许郭行真走出一步,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娟娘微惊:“可是麟德那年,还有人说天后宠信郭行真,以致天皇不满呢。”
高氏连呸了三声,又拉近了娟娘,小声道:“坊间不知真相胡言乱语,你竟信了?你在宫中十年,天后行事可曾违逆圣意?天后也只管教诸王与公主罢了。”
娟娘替我掖了掖被角:“四月里,天后侄男武。。。武承嗣,不是封了宗正卿么?难道不是天后举荐?”
高氏道:“便是天后大力举荐,天皇若不肯抬举,又如何成事?周国公早被弃用,一国之后,近亲只一个从三品宗正卿,啧,干政惑主?唉,坊间只顾着以讹传讹泼脏水了。”
一家人入住洛阳宫,不过安稳了半月,便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如果不能及时处理便会造成满朝哗然的大事,至少政冶弱鸡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奏报送至内宫,李治随口让武媚去读,武媚匆快的扫了一眼,眉心皱的厉害,她无不凝重的看向正惬意享用早饭的丈夫:“箕州录事参军张君彻告刺史蒋。。。蒋王谋反,王欲灭口,张参军趁乱逃出辽山州衙,现在都内,听候天皇宣见。”
旭轮搁下筷子,也被武媚的惊忧感染了。而李治恍若未闻,他细细咀嚼着,咽下食物,他看着武媚,抿唇笑了笑:“依卿之见?”
武媚眼皮一垂:“陈旧故事,像极了庶人李祐与权万纪,万幸这位张参军得命诣阙。”
李治慢捋胡须,清理星点碎屑:“唔。。。贞观十七年啊,五哥豢养死士、据历城州衙谋反,令先皇既痛且悲。你以蒋哥与五哥作比,是相信张君彻状告为实?”
“并非。。。妾不敢妄下论断,”,李治似乎有意把李恽的命运交给武媚做主,武媚立时犹豫了,微颤的指尖反复拈抹奏本的边缘:“妾窃以为,蒋王与至尊具托体先皇,国之亲王,不可偏听偏信,当以。。。查证为先,或遣使往箕州,或命王来朝,由至尊亲自审问。”
李治净了手,悠闲的靠在身后的隐囊上,依旧平和的看着武媚:“是啊,既无实证,我岂能滥杀无辜?何况手足至亲?往事悠远,然我记忆犹新,得知五哥谋反时,父亲流泪赐书训责,五哥兵败时,父亲不曾落泪,五哥被押回长安,父亲亦不曾宣见,即将其赐死于内宫,父亲的仁慈悉数与了大哥。腊日天寒,不劳蒋哥奔波来朝,遣使为宜。”
武媚起身,李治忽又唤住她,轻巧巧的说:“我也愿是张君彻诬告,去吧。”
“是。”
我扭头目送武媚离开,嘴里吃的什么都尝不出滋味,李治轻抚我脑瓜:“月晚不乐意教阿耶陪?”
我咧嘴一笑,飞雪似的喷出一口渣滓,邋遢的不能更邋遢了:“乐意乐意!”
李治乐呵呵的亲手为我夹菜,叮嘱旭轮和我多吃多长个,随后示意杜怀敬近前:“派人往蒋王宅看住儿郎。”
“是。”
“洛阳至箕州七百里,你说,使臣明日能见到蒋哥么?” 李治好像没吃饱,很感兴趣的打量着满桌佳肴。
杜怀敬稍思量,平声道:“沿途换乘快马,应如至尊所愿。”
三天后,李恽的结局传来洛阳。他没有向皇帝的特使喊冤申辩,特使只见到了他的尸体,他居然自杀了。李治皱眉听罢,下旨追赠哥哥为司空、荆州大都督,赐陪葬昭陵,而李恽是否确有谋反之实,李治未派人继续取证,因而李恽无论生前或死后都清清白白,但朝中也无一人为他的死亡叫屈,至于那个逃到洛阳告状的参军,被李治一纸赐死。这场突发的皇室疑案便彻底宣告终结了。
日子又平静了大半月,一直待在洛阳养病的虢王李凤撒手人寰,正是除夕前夜,享寿五十又三。突接讣闻,李治不禁感慨人世无常,安排三四品官员各一摄正副使监护丧仪,追赠、追谥、赐赙、东园秘器。。。反正该给的都给了,因而李凤的身后事甚是风光。皇子,皇弟,皇叔,生前一人之下,死后无限哀荣,对于当世的人来说,李凤这辈子活的真值了。
武媚吩咐女官代自己安慰未亡人,旭轮和我也跟着来到了位于城东的王宅,这怀仁坊紧邻出城的建春门,算是个僻静地儿,但今时便例外了。府中男踊女擗,哀声遍布。见到虢王妃刘氏时,她正与房云笙叙话,李贤在旁由李凤的长子作陪。
唉,说的难听点,虽然皇室或者说古代都是包办婚姻,夫妻之间没有感情基础可言,可像李凤和刘妃这样,一起过了近四十年,就算是小狗小猫又或一块木雕,突然失去了,也是会想念的啊。
碧玉年华嫁进李家,刘妃大半人生是与李凤作伴,照顾了丈夫数月,刘妃本就疲惫不堪,又一夕间天人永别,如遭摧心之痛,她人哭的也有点木讷了,多是房云笙在说,她只是听着。
大家说了几句话,刘妃着实疲于支撑,由婢女搀着去吃药小憩了。房云笙拉住了一个少女,又叮嘱了一番,少女颔首,随后快步去追刘妃。素面,青涩,却实实在在是一位无可挑剔的美人,泪盈于睫,楚楚可怜,而且她身穿大功,想来与李凤或者刘妃的关系很是亲近。
房云笙拿帕子拭泪,李贤递了自己的帕子:“湿了也不顶用,换了吧。怎生这般哀痛?”
房云笙接了帕子:“你有所不知,我大父的阿妹本是收了你家聘礼,不幸未嫁而逝,太宗便在刘家另定了王妃,方才我看着王妃,心中难免想到了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婆。”
李贤点点头:“我只知韩王妃乃故文昭公之女,却不知另有一位房家女儿曾被聘为李家新妇。”
“呵,横竖,”,房云笙苦笑,抬眼看向李贤,含泪含情:“我房家女儿与李家是纠缠不清了,明允,你要我伺候你到几时?”
前日下过雪,天冷尚没融尽,因而不止各处挂满的白幡,地面上也是一片皑皑。
李贤为妻子稍紧披风,软声道:“说不清,兴许十年便厌倦了,又兴许百年亦不满足。”
“心有戚戚。” 房云笙凝眸远方,泪颗颗落下如莹珠。
他夫妻说话似猜谜,我心下惶然,李贤。。。还有十年可期吗?难道他们都已看清未来?
新年里,全世界都被按下了慢速键,吃喝玩乐就是我们的生活内容了,朝中也无要紧事,除了故波斯帝国皇帝伊嗣俟之子卑路斯、于阗国王尉迟伏阇雄等人入朝觐见,自有鸿胪寺负责接待,李治赏光见一见,一切都有套式可循。
上元佳节,天蒙蒙亮,我往东宫探望李弘。至丽正殿书房外,见李弘闲坐西窗,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正陪他鉴赏文玩,另有几个宫娥安安静静的整理书籍。
“青州入贡的红丝砚当属砚中之冠,石质密致,润美适手,恰如,”,那人顿了顿,略一思索,笑吟吟道:“恰如淡泊宁静之君子,不露锋芒,仍难掩自身光华,哎呀,今世无不以此砚为佳品,殿下只当是妾人云亦云吧。”
李弘颔首,赞许道:“以砚比作君子,新鲜寡闻,细思则大有深意。阿宁之才,我向来认可。”
纤纤素手抬起砚盖却又重新放下了,她抿唇浅笑:“看来已有人来此注水养砚,唔,常以清水养砚,固是滋润石质,使其呈现清朗玉气,然窃以为,于红丝砚,实则并不。。。哎呀,怪妾话多,殿下可会讥妾有心卖弄?”
“非也,”,李弘轻轻摇头,神情复杂:“此人不通养护之法,只是一味做事。砚池,固可每日以清水养之,可砚堂却不宜长时贮水,否则难以发墨,写字运笔时易失锋。唉,我每婉拒,此人却是。。。若其聪慧如阿宁,料也不会。。。唉。”
觑着李弘逐渐凝重的表情,她低声道:“亲力亲为,其实太子妃全为好意。二位殿下之间。。。或许只需促膝长谈,便可解开心结,殿下无心一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