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奴发出唿哨,驱驰猎豹上前厮杀,那黑熊毫不畏惧的冲出密林,为震慑虎视眈眈的三个强敌,它直立站起,巨嚎响彻云霄,腰带十围的江王李元祥在这黑熊面前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不及呼救,座下骏马已狂奔逃命。我抓牢了缰绳,并瞅准时机在手上绕了两环,即便被勒出一道苍白痕迹被勒的生疼也顾不得了。武攸暨伏身抱紧马颈,哭腔问我该如何是好。
“莫怕莫怕,”,我暗自庆幸先前让他先上马,若此时是他坐在背后,恐怕会摔下马去:“我曾数次进出尧山,待马安顿下来,我定带你出山!”
“倘或再遇野熊?!你那。。。欢欢可曾跟来?!”
“闭嘴!”,欢欢一直有专人牵管,怎么可能随我们一起跑来,我心里说不出的不安兼烦躁:“路遇野熊我自舍身取义,你乘马继续逃命便是!”
他仍大声喊问:“野熊吃你一人不得饱腹,只怕我亦难逃!!”
我被他气笑了:“居然为野熊着想?好,那便请你舍身取义,若野熊半饱即可,我便得活,余生必为表弟焚香祝祷!”
我已经勒缰数次,马儿犹惊恐未定,好在速度放慢许多,毕竟是小驹儿,没得那么充沛的体能。好一会儿没听见武攸暨的动静,我以为是自己的态度不好,他心里正委屈。
“呃。。。攸暨不必担心,我发誓必带你走出此山!” 我尽量温声的安慰他。
他干笑一声,默了默,较镇定的回答我:“我信!月晚不怕,我便不怕!”
往日大家一起作伴,还有猎豹猞猁细狗獒犬足够御防野兽,纵然玩到尽兴天黑时才出山,我也不觉恐怖,但此刻只二童一马,说不怕都是骗鬼的。
今日天气本就阴沉,还有人猜测晚间会落雪,进山时虽是午前,此刻天却黑了一半。周围没有任何参照物,我无法推算马儿究竟跑出多远,只确信头顶的光线是愈来愈弱了,可能我们已步入山腹。好容易,马儿停下了,我环视四周,林密却寂寂无声,甚至不闻鸟鸣,安静的过于诡异。
武攸暨仍紧抱马颈不敢抬头:“月晚,你背负箭筒,是么?可曾带刀?”
我正艰难的辨别方向,心中叫苦不迭,听他如此发问,我认为诚实比欺骗更好:“非是我存心恐吓,其实我。。。从未射出一箭,靴套虽藏有匕首,亦从未使过,充作装饰而已。”
我以为他会哭,他也的确开始呜呜大哭,嘴里说的却是:“想来今日真当丧命此山!幸有月晚为伴。”
“不许放屁!!”,直骂他个乌鸦嘴,我气急败坏道:“武三,你若有意寻死,我这便顺你心意!阿谁愿与你一道赴死!!”
他唯恐我真会弃他不顾,立即回身抱住我:“我自是盼月晚千秋长寿!!只因你平日待我极好,虽被困深山,我仍庆幸是与你同处。”
“好啦,好啦,”,拍了拍他的背,我轻轻推开无意间收服的一员迷弟,心想我待他很好吗:“跟姐混,以后姐罩你!”
他听的一头雾水,大眼睛透着迷茫:“不懂。”
我勉强笑笑,专注于四周的动静:“不懂就对啦!歇息片刻。”
“我不累呢。”
“唉,我岂知你累或不累,可马儿需得歇息片刻!!”
山中处处危险但也可能处处安全,二人原地下马。马儿卧地直喘粗气,也是真累了。作为年长二十九岁的大姐大,我心话哪怕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今儿也得好好保护武攸暨小朋友啊。
捡了几根木棍,山里近期没有下雨,所以都很干燥,剩下的就是如何点燃了,如果不幸在获救之前遇到野兽,篝火还是有点用处的吧。
“可曾携带燧石?”
武攸暨摇头:“未曾。”
我哀叹:“看来顾某人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了,没火就创造火吧。”
“嗯?顾。。。主观。。。” 他有点糊涂。
我拉着他来到近处一块较平整的大石前坐下:“安坐安坐,不劳表弟动手。”
钻木取火是个好点子,可事与愿违,很快,我的手都磨破了皮,愣是不见那些木棍冒出半缕轻烟啊。
“攸暨呀,”,我故意逗他,权作苦中作乐了:“帝后与诸兄视我如娇花般时刻精心养护,这一双。。。咳,纤纤玉手却为救你而惨遭血流磨骨之痛,预备如何报答今日恩情呀?”
他其实被我绕晕了没怎么听懂,只因亲眼见我受苦很是过意不去:“呃。。。月晚预备要我如何报答?”
我当然没想要武攸暨报答我,但见他认真发问,我想到若干年后大唐的危难,心说小小利用他一下也不为过吧
“你这般诚心。。。。”,我亲昵的揽着他的肩,故作为难:“可我一时却不知有何求,今日权且记下,来日要你偿还,好么?”
他连连点头:“我必偿还!”
这孩子十分崇拜我且言听计从,我心里当然美滋滋,趁四下无人,恶向胆边生,摸摸他脑袋又摸摸他脸蛋,笑眯眯道:“攸暨真乖。”
他有点害羞,起初下意识想躲避,最后却又没躲,任我‘摆布’。
钻木取火虽然失败了,但木棍还有它最后一大用处,我选出两根最结实的,一人拿了一根,又再三叮嘱我的马驹儿,让它发现危险便立刻逃,最好能找到大部队来救我们。
“马识人言?” 他不敢相信。
我尴尬笑笑:“兴许吧。”
我们干坐着等救援,武攸暨突然盯着我怯声问:“杨家三哥道你已许人,可我至今未见驸马。”
“杨三?究竟谁家浑人与你胡白?!” 我大惊,直想去揍那传谣的混蛋。
他思索着,大眼睛眨啊眨:“杨。。。禧儿。”
“杨元禧放屁!”,我翻个白眼,扭脸朝一旁空地啐了一大口:“活腻歪了他!不许听其胡白!我阿耶从未赐婚,我并无驸马!”
“哦。。。”,攸暨点头,凑近一些,与我挨肩坐着:“月晚,今夜便在林中歇息?我冷。”
武攸暨这一问揭破了我最担心的事,我解下裘披裹在攸暨身上,想了想,道:“不可,迟片刻你我去寻出路,但愿小马。。。亦识途吧。”
他当然什么都听我的,一个劲的点头。我话落,只听笃笃马蹄由远及近,随即又跟来一重重杂乱的人声,我欣喜若狂,急忙呼救甚至喊破了音,生怕错过获救机会。
“月晚!!!月晚!!!”
刺骨寒风送来喜出望外却也不乏急切的回应,我内心瞬间安稳。是他。后怕袭来,今夜或若干年后,在我离开这个世界前,能否有机会与他好好告别一番呢。
有惊无险,半途遇上鹅毛大雪,我更是庆幸不已,差点就被冻死山野啊。耳畔,旭轮的温热呼吸时急时缓,自寻到我们,他便与我共乘一骑,不管武攸暨如何可怜兮兮的解释自己还不会骑马,只把攸暨和我的马扔给别人照应。
“幸得上天眷顾。” 我回头看他,得意洋洋。
或许是风雪遮盖了我的声音,他没有应我,猛加一鞭,催马快行。回到行宫后,大家默契的选择缄默,因此李治并不知情,夸奖我们竟能猎获一头巨兽,当晚便用烤熊肉佐餐助兴。
近亥时,大成殿歌舞未休,庭燎熊熊如小丘,夜风穿林如狼嚎虎啸,教人心头发颤。我与宁心回镜华阁,落雪纷扬,一些细软枝桠颇难承受其重,几乎迤地。宫人都知道我最喜欢雪,便说天亮后给我堆雪人。
一行人沿山路不紧不慢的的走着,忽被人追上,是旭轮,他说自己也要回寝歇息,二人遂同行。酒席宴间我与他说话,可他惜字如金,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我想他大概仍在为我后怕吧,毕竟山中险情异常骇人,若有万一,我们就要天人永别了。
我偷瞧旭轮,却有意外发现。也许是天天相伴,竟忽视了他的成长。眉宇间虽残留一二稚气笔挺不足,可成熟迹象确然浮现在他面庞,就譬如,耳侧至下颌的线条明显刚毅了许多。
旭轮一路闷不做声,我总觉得气氛尴尬,便自作多情的安慰他:“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我已。。。”
“今夜雪不停,”,旭轮蹙眉:“山中野兽鲜少出没,阿妹明日便留在行宫吧。”
我好不开心:“月晚遵大王之教!哎呀,先前哥哥少言寡语,月晚只怕哥哥不肯理睬呢!”
他像是觉得冷,不禁缩了缩肩,踢开脚前的石子:“对我这般在意?”
“然也!”,我脱口道,脸凑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我的满腔真诚:“耶娘诸兄乃至亲骨肉,没来由不睬不言,月晚如何不愁?”
他轻推开我,笑容淡漠:“可阿宝道。。。你如今只在意武家那位表弟呢。”
我连啐了两口:“何止痛打杨元禧,我更要痛打李钦!一双长舌公!!”
“阿宝怎是胡白?是我亲睹。” 他随口道,伸手接下一片雪花。
“冤枉啊!哥哥,”,我不管不顾的抱住旭轮:“在山中与表弟相依仅为取暖!!月晚向来只在意哥哥一人!!我指天立誓!!哥哥千万信我!”
宁心直笑我油嘴滑舌,旭轮不敢使劲推我,只得任我继续缠抱,他颇无奈道:“无需向我立誓,只怕驸马闻之不悦。”
旁人哄笑,旭轮还要气我:“不过,若你偏偏相中武表弟,以此人为驸马,那便无妨了。”
我趁机装哭委屈,旭轮信以为真,便被我顺利的拐进了镜华阁。他哄着我消气,我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殿中温暖如春,殿外白雪飞舞。
“哥哥。” 我呢喃唤他。
他轻笑:“仍不解气?任你打骂一顿吧。”
我怕他离开我,寻了他的手紧紧握住:“我从不曾怨哥哥。千百年前,你我便是这般。。。相守。”
“是么?”,他只当我是胡说,便也顺话与我玩笑:“流转千百年仍面对同一副面孔,思来着实烦闷,只是,倘或不是兄妹,兴许。。。不乏乐趣。”
如果不是闭着眼睛,我的泪便藏不住了:“夫妻如何?仇敌如何?”
“仇敌?”,他不禁笑了:“至死方休么?那我。。。情愿与月晚结为夫妻。”
【03-07-2017 本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 8月18日(2020)更新:
本章内容没有改变
以前为了后文的故事情节让武怀运做了武驸马的爹,其实他爹是武怀道
【旧唐书·卷183】
攸暨,则天伯父士让孙也。天授中,封士让为楚王,攸暨封千乘郡王。赐爵实封三百户。
兄攸宁为建昌郡王,实封四百户。攸宁历迁凤阁侍郎、纳言、冬官尚书,病卒。
【唐两京城坊考·卷2】
万年县所领朱雀门街之东,从北第一「兴道坊」。
景龙三年,以驸马都尉武攸暨父名改曰瑶林坊。景云元年复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