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这般腥膻。。。哎哟,只恨我不敢请辞离宴!”
“阿兄且忍耐吧。”
问宫人要了团扇,我主动替李显煽风驱味。其实这龙麟宫建在凝碧池中,门窗四敞,凉风徐徐,最是透气通风,况殿中每隔二三丈便设了一座香炉,香雾源源不断,也不知李显的鼻子内部是什么奇怪构造,总埋怨能闻到吐蕃使臣身上特殊的腥膻味。
去年在昆阳行宫,大雪一下便是数日未绝,山间地形本就崎岖,又遇风雪阻碍视线,狩猎就变的更为困难了,李显大不尽兴,只看之前猎获颇丰,遂无奈作罢,不敢冒险入山。行宫内外都有宫人清理积雪,对日常生活没产生任何负面影响,横竖已是腊月中旬,李治遂宣布起驾回东都。
回到洛阳数日后,李显的宫人为他生下一女,婴儿基本一天一个模样,眉眼稍长开,大家都夸五官似父亲,是个小美人。武媚让李显带着长孙女在宫中小住一段时日,家中降临新生命,大家都很欢喜,除了我,因为帝后打趣旭轮,说要赐小儿子几个绝色宫人,盼他早日为李家添丁,让我窝火的是旭轮居然不知拒绝,红着脸颔首称是,我严重怀疑这小色狼早就在打身边某个宫人的主意。
人人祈盼新一年的日子能比往年顺遂,可惜上天没听到。咸亨三年伊始,姚州刺史(云南楚雄)上报蛮民叛乱,聚众达二十余万。太子监国,总司庶政,军事则需事无巨细的送达天听。李治下令梁、益等一十八州募兵驰援姚州,以太子左卫副率梁积寿为行军总管负责此次战事,杀叛民七千余,终获全胜。一封封露布飞送洛阳,李治笑说兵部得了一位笔力雄健的奇才,细问兵部,道是姚州直接报上来的露布,兵部未加一字润色,手书者乃刺史府幕僚——骆宾王。
两年前吐蕃大肆寇犯一十八州,又与于阗叛将联合攻陷(原龟兹国)拨换城,致大唐罢四镇守军。吐蕃又攻吐谷浑,薛仁贵率军反攻,却因粮草被夺导致兵败大非川,吐谷浑国土尽没,可汗诺曷钵与王后弘化公主率数千帐内附。吐蕃在吐谷浑故地扶持了一位傀儡为君,还嫁了公主。吐谷浑人短时间内重返故地无望,与灵州土人也略有冲突,李治于是改灵州的鸣沙县为安乐州,专供吐谷浑人居住,弘化的长子慕容忠夫妇仍留居京都。
至四月初夏,草木扶疏,蜂蝶婆娑,帝后驾幸合璧宫。吐蕃赞普芒松芒赞遣使入贡,李治大为不快,说吐蕃骑兵在凉州附近蠢蠢欲动,如今却派人入都,谦称是朝贺献贡,却不知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但上国皇帝理应展示气量宽宏的姿态,不仅吩咐鸿胪寺好吃好喝好招待,又于合璧宫设宴款待众使,甚优礼之。
我劝李显忍耐,李显朝我靠了靠:“听闻那位大使年少时质居长安,太宗开恩,允其入国子监,就读于太学,因而通晓我中华文字,却不曾习得调香熏衣!”
我心笑李显抓住人家一个缺点便不肯撒手了,表面却要顺着他的意思:“是呀,正因专心习我中华文字,而今阿耶问蕃军犯我唐土之事,蕃使自言仅奉命朝贡,不晓军旅,真真巧舌如簧,占尽口头便宜!
“我听闻呀,”,后方席位坐着一位与李显同岁的待嫁少女,是韩王李元嘉的女儿:“吐蕃国主有和亲之意,啧,不知究竟是打是和呢。”
韩王李元嘉,高祖李渊第十一子,生母宇文氏是宇文士及之妹,士及之女聘为赵王李福正妃,前两年李福病故,李治允李元嘉回京吊唁这位侄子兼表妹夫。
李显回头看她,笑呵呵道:“万幸韩王已为姑母与文德皇后族弟定亲,否则姑母怕是寝食难安喽,不过,依侄窃见,长孙希古如何比得一国之君?姑母不若请韩王悔婚,和亲吐蕃吧!”
我道:“蕃使每朝见便求和亲,阿耶从未允准,即便二国和亲,定是选宗室女封为公主。”
众人说笑几句,李显指点旭轮如何品酒,唐时还未发明蒸馏之法,酒精度数无法与后世相比,但喝多了也会醉,哦不,微醺,想喝断片儿就太难了。
粘稠酒液倒入水精杯,灯下看去,是一种不掺杂质的琥珀亮色,旭轮浅啜一口,只说甜滋滋的,入喉微辛,像是在喝姜汤。
“弟闻吐蕃国主已有正室。” 旭轮放下酒杯。
李显劝他满饮,又亲自倒酒:“的确,听闻出自彼国贵族。蕃人称国后为‘赞蒙’,吐蕃先王有五位赞蒙,文成姑母便是其一。诶,阿耶现与二人问事,可知蕃使身侧是何人?”
他这么一问,旭轮下意识的望向那位身姿伟岸的美髯公:“弟不知,观其服饰,当是。。。三品高位。”
李显叹息,大有羡慕之意:“此公便是多祚族叔——右卫大将军李公谨行,麟德年间任营州都督时,其部落家僮数千人,深为契丹、高丽等夷人所惮。”
【可略】靺鞨,位于长安东北六千余里,东抵大海,西接突厥,南界高丽,北邻室韦。其国分为数十部,各有酋长统帅,父子相承,世为君长。或附于高丽,或臣于突厥。「黑水部」在最北方,尤称劲捷,每恃其勇,久为邻境之患。境中无文字,习俗皆编发,性凶悍,从不忧戚,贵青壮,而以老弱为贱。人无屋宇,依山水掘地为穴,架木于上,以土覆之,状如中原之冢墓,相聚而居。夏则出随水草,冬则入处穴中。兵器有角弓及楛矢。其畜以养猪为主,富人至数百口,食其肉而衣其皮。死者穿地埋之,以身衬土,无棺敛之具,杀所乘马于尸前设祭。
【可略】隋末,有名唤「突地稽」的酋长率其部千余家内归营州,杨广授其金紫光禄大夫、辽西太守。武德初,突地稽遣使朝贡,李渊以其部落置燕州,仍以突地稽为总管。刘黑闼叛乱,突地稽率所部赴定州,遣使诣李世民请受节度,以战功封蓍国公,又徙其部落于幽州昌平。高开道引突厥来攻幽州,突地稽率兵邀击,大破。贞观初,李世民拜突地稽为右卫将军,赐李姓,这李谨行便是突地稽之子。
有幸一睹传闻中武力绝人、勇盖军中的李谨行,别说旭轮忍不住赞叹,我都觉得这半百大叔比刚才帅了很多呢。有时想想,后世最为推崇汉唐,更惯以汉人、唐人自称也不无道理,至少这份海纳百川的大国胸襟便是历代之最,胡儿吟汉诗,汉女习胡舞,‘华夷一家’不止是口头说说而已。
旭轮道:“需寻时机向大将军敬酒。先前高丽降将钳牟岑拥立末君外孙安舜为王,阿耶命高公(高侃)与大将军率军讨伐,十数日便击败叛军,安舜走投无路杀钳牟岑自投新罗,高公表奏李大将军功绩甚巨,可想沙场之上何其勇猛,实乃我大唐战将。”
李显点头,忽又敛笑:“阿耶惯是心慈,实该处死高藏并子孙男裔!容留性命总是隐患,哼,当时距高丽国灭仅仅两年。”
我道:“阿兄盼高丽灭种,阿耶却盼其人丁兴旺呢,可知高尚书(高藏)之妻因病亡故,阿娘屈尊为高尚书保媒呢。”
李显皱眉,深表怀疑:“谁家女子竟得阿娘过问昏事?”
我道:“是攸暨堂姐。”
毒刹韩国夫人的元凶除了武攸暨的伯父武怀运便是武媚的另一个堂兄弟——武惟良,他被杀后,子女留在始州(四川剑阁)艰辛度日,去年回了洛阳,武媚在吃穿用度上全无苛待。
高句丽末君高藏入唐后获赐工部尚书,衣食无忧,年初,他的王后染病而死,李治有意嫁一位宗室女给高藏续弦,武媚提议把这份福气赐给自己的堂侄女,李治已拍板,想来婚期便在今年吧。
以武氏女取代宗室女,旭轮和李显都觉得意外,但这是帝后的决定,而且高藏是亡国之君,给个媳妇儿就不错了,想来他也不敢挑肥拣瘦。
说到武攸暨,我不禁头疼,小孩子的排外心理真的很难在短时间内解除。在昆阳行宫时,无论我如何积极推动,通过堆雪人、打雪仗、溜冰等一系列游戏,武攸暨与李钦李融等人的关系也只是破冰而已,想要称兄道弟推心置腹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尤其旭轮,看上去他对攸暨是客客气气,但这恰恰是他与人疏离的表现。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又是撒娇又是卖萌,谄媚态度简直令人发指,我图啥啊,不就是盼着旭轮能与武攸暨相处融洽,等哪天落了难,敌营中有个老相识能帮他一把嘛。武周享国十五年,武承嗣眼热储位,旭轮好如俎上鱼肉,武党爪牙走狗无所不用其极,明枪暗箭令人防不胜防,虽然我现在还算不出武攸暨能起什么作用,但有总好过无吧。
李显调侃道:“啧啧,思来实是一桩好姻缘,日后宅中短缺椽梁瓦砾,或暴雨冲毁外墙需以泥沙修补,我便问这位表姐夫讨求。”
“阿兄精于盘算,”,我忍不住笑道:“不过,该是表妹夫,武家表姐芳年二七呢。”
“啊?闺阁女子?”,李显颦眉,原以为武氏女嫁过人,默了默,吟一首歪诗:“老翁寿近一甲子,青丝娇娥年十四,蛮王中土迎新妇,你谢恩来我饮泪。”
李贤之前在逗新生月余的次子光仁,婴儿睡熟了便被乳母抱去偏殿,李贤这才得空收拾侃大山的弟妹。
“合该重罚尔等!三郎尤甚,此诗。。。一字一杖!”
李显不以为意,他举盏,笑呵呵的对李贤道:“弟自罚。。。一坛,阿兄满意否?话已出口,实难收回呀。”
旭轮急忙自省,其实他只提了两年前唐军平定高丽降将谋反一事,并无禁忌,但见李贤面色不悦,没错也认了错。而我说的话比之李显只多不少,甭管对错,先自罚一盏乾和葡萄,喝的过急,呛了嗓子,捂住嘴咳了几声。
“浮滑儿!”,李贤气弟弟还像小孩似的没正形,夺了李显的酒盏:“高藏曾贵为一方国主,你如此嘲谑,不觉失礼么?再者,你道吐蕃遣使只为求和亲?我辈亟需警醒啊。”
“警醒又能如何?”,李显拿了旭轮的酒盏自斟自饮,语气颇苦闷:“阿谁不知蕃人最是狼子野心?可蕃军亦最为强盛啊!!青海之南,盛夏积雪,不利我大唐天兵,每开战,我军胜则小胜,败则惨败。何况其国地处寒苦,其都逻些(拉萨)唯有红柳,更无草木,可想其壤何其贫瘠,便是攻占灭国亦无利可得啊。”
李贤看着李显发泄似的接连灌饮:“可知我府中骑曹参军李冲?”
李显像是想到什么,忽哈哈大笑:“知晓!知晓!前日弟与人吃酒,闻听李参军新与荥阳郑氏定亲,弟言此君若非赵郡李而是出自我陇西李,莫说三千贯钱为聘,纵以洛阳宫送与沛国公,恐亦不肯嫁女呢。啧,毕竟是五姓七望,家世高华,虽太宗诏禁门阀卖婚,阿耶诏禁七姓十家不得自为昏姻,却迄今难禁啊。”
“我非是与你论五姓七望!”,李贤轻推李显:“李冲有一兄,识得鸿胪寺主簿,言蕃使曾询问阿妹是否与人定结婚约。”
“岂止狼子野心!!”,李显骤然暴怒,脸红脖粗,气的舌头都打了结,就差没拍案而起:“吐蕃赞普居然。。。呸,那赞普是何啖屎狗奴!竟觊觎我阿妹!果然不只为求和亲。”
旭轮神色亦凝重,但不忘劝慰李显不必过度担忧:“许是蕃使无心之言,非是赞普本意。”
李显压低声音问李贤:“阿兄,昔义阳宣城二姊生母获罪伏诛,阿耶尚以功勋子弟匹配,阿妹乃耶娘心头宝,又怎会外嫁蕃奴?”
李贤看了一眼仿若镇定的我,回李显道:“阿谁舍得以阿妹和亲番邦?只是,你敢小觑吐蕃骑兵?”
“这有何难!”,李显眼神一亮:“蕃奴若真以武力威慑求婚逆女,我愿执刀披甲为阿妹而战!”
我的天,凡以正统自居的中原皇帝啥时候肯以真公主和亲外邦啊,果真是精兵强将给了吐蕃赞普自信?当真敢这般不走寻常路?不过,无论吐蕃敢是不敢,义阳与宣城二公主均已下嫁臣子,李治膝下的确就剩我一个真公主,担心之余,李显爱护我的心意令我很是感激。
“若然大唐与吐蕃因和亲而起战事,四哥愿保护月晚么?” 漫步在月下的湖边,我忽然问旭轮。
他之前没什么反应,可能。。。我并不值得吧。
他慢声道:“三哥道愿为阿妹御敌。”
旭轮的风淡云轻教我心灰意冷,喃喃自语:“可我现是问你呢。”
“前线多我一人并无大用,”,他低头,把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踢进了凝碧池,咚的一声,也敲在了我心上:“我留内陪伴阿妹,静候捷报。”
泪在眼眶打转,我清楚近在咫尺的他能听出我快哭了,我急的语无伦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若无捷报,若蕃军大举攻入。。。”
“真若邦国殄瘁,再无转圜,”,旭轮牵起我一只手,但他的温度并没有如往日那般带给我安心,因我求不来他的半分心意:“我亲手送阿妹上仙。”
我怔怔凝视他,心如乱麻。我以为是自己听错或是他说错了,然他无意解释,仍轻声的坚定的道:“我不在乎被世人评议凶残,宁可阿妹。。。死于我手,亦不容阿妹为蕃奴所夺,但若阿妹一心求生,我不会逆意,愿亲自护送阿妹出嫁。”
我只觉他是敷衍,满不乐意:“明说事事顺我心意,可你实则。。。并不在意。。。”
“分明是你多虑,”,他没等我说完,有点不耐烦的插话:“我深信阿耶宁肯与吐蕃一战,决计不忍以你和亲。”
“怪我无事生非?我担心自身前程你却不准?!” 火大不是没来由的,我就是见不得他忽视我。
宁心小声帮腔:“冀王,此事并非阿姐多虑。”
旭轮怕我哭闹,便赶紧赔不是,宫人都松了一口气,他的近侍戴思恭劝我:“公主莫与大王赌气。大王之言不无道理,至尊断断不舍以公主和亲吐蕃。”
李治本就厌恶吐蕃屡屡犯边,此次遣使朝见又不为乞和,加之大使仲琮其人耍嘴皮子很不讨喜,一宴便罢了,亦未二次宣见。待蕃人返程,礼部、鸿胪寺请示以何人回访,李治再三考量,命选一位擅画图形且了解山川地势的文官,最后定了将作监的一个都水使者黄仁素随蕃使回访。
蕃使离开洛阳的当天,我有了专属自己的寑宫,武媚吩咐女官挑选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与我作伴,可我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因此而开始丰富多彩,反而心怀愧意,她们原本是大千世界里无忧无虑的飞鸟,现在却不得不陪我在这牢笼般的禁宫内‘享受’无聊,稍有差错,便会赔上性命。
但和袁天罡沾亲的袁芷汀却告诉我万物皆有其命,既来之则安之。我一度怀疑这个明明和我同岁却有点故作老成的女娃真是什么能人异士,更甚至像明崇俨一样了解我的来历,但当我目睹她也会被死耗子吓的哇哇大叫抱头逃窜时,我顿然心安了,本人还是大姐大嘛。
某天,李治审阅我近日誊抄的经文,说我的字全无筋骨,指责我怕吃苦,只凭手指的力气执笔,根本没用腕力。被李治抓住我偷懒耍滑的铁证,我怎敢辩解,立誓日后一定加倍努力。
“阿耶,此物。。。便是鱼袋?” 我赶紧转了话头。
云净天清,仲夏的晨间气温宜人且无风,李治命在中庭置了屏风桌榻等家具,近处长有几株紫薇,枝头烂漫繁艳,远观如一片霞云,细嫩小巧的花朵不时掉落在漆盘里,几乎覆满了那富丽精巧的绯色丝囊。
李治知我心思却未揭穿,把经文还给我,摇头笑道:“门下呈新鱼袋供我过目,此后五品以上鱼袋改以银饰。”
我随口道:“儿闻内外官人所佩鱼袋别名承露囊,露乃君恩之意,随身佩戴,时刻不忘君恩。”
“诚然,人之贵贱,官阶之高低,”,李治拿起那簇新的鱼袋,轻轻摘去一朵朵的紫薇:“竟尽显于这小小布囊,”,他取出囊中之物,是一枚银鱼符,长约二寸,宽半寸许,乍看没什么分量,却是许多人奋斗一生的目标:“欲取此显贵之物,非大才不能为。”
我佯装不懂,笑嘻嘻道:“儿以为这绯袋不及诸叔伯所佩金袋引人注目,阿耶不若改赐众臣金袋。”
“我儿着实慷慨啊,”,李治抚掌大笑,随手把鱼袋系于我腕上:“可惜库中正缺金丝,没得金袋赏赐啦,待月晚来年嫁人,阿耶破例赏驸马一枚金鱼符,可好?”
宫人报给事中刘景先(刘奇贤)求见,李治允准,刘景先上报的政务屈指可数,比如审理历年冤案,洛州新粮仓的建造进度,都是李治早就吩咐要亲自过问的,最后,刘景先送上露布并进表,道是兰州大捷。李治因先前审阅我抄的经文而累眼,便吩咐冯士良来念左卫将军权善才的进表。
听着听着,李治面露不快:“党项既已投降,何必屠戮降兵?谁人劝阻?”
刘景先微惊慌,蝴蝶落在他牙簪上也不敢去拂。
冯士良平静的向下看去:“兰州刺史崔知温。崔刺史劝言将军,赶尽杀绝恐激怒降兵,若殊死一搏,于我大唐将士无益。”
“崔知温。。。”,李治微讶,忽笑道:“啊呀,竟是崔知温!”
冯士良杜也笑了:“执着如崔刺史者,少之又少,确然令人难忘。”
“彼时崔卿任灵州都督府司马,”,李治捻须望天,似陷入回忆:“谏言请迁二部族至河北,我未准许,崔卿接连上奏,前后一十五次,呵,崔卿不以为繁琐,只恐沿途驿马怠倦啊。”
冯士良道:“当年圣人阅视第一十五道奏表,曾称誉崔刺史谏不惧死,真直臣也。”
李治让冯士良把露布读完,微微笑道:“以崔卿守兰州,吾之大幸。”
奏报完毕,刘景先本该退下却欲言又止,李治让他有事直言,刘景先于是递上一封奏表,道是自己那位被派去河西督军的顶头上司姜恪的遗体已护送回长安了,因李治并无别旨,太子李弘依例赐赙,未曾拟谥。
李治敛笑,微微一叹:“持盈守成,唉,太平之君啊。敕令,快马传讯京中,着太子与礼部共商。姜卿乃侍中,且生前屡立战功,另则,姜卿之父乃从龙功臣,自前隋便跟随高祖,更为国捐躯,忠勇门第,不可不追以美谥。”
刘景先领了旨意,却又一次支吾其词,似乎拿不定主意,急的耳根也泛红。
李治把这臣子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眉目紧皱:“尊府生性谨小慎微,当真父子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