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向《大明宫词》致意,希望各位读者能从中看到《大明宫词》的影子,却是另一种全新感觉
6月4日更新:
《迷》是我10年在晋江发表的第一个小说,这个第一章只在13年左右改过一次
因为有读者留言说看不懂女主为什么对男主如此钟情,所以现在20年,我把第一章重新改过,结合了后文和番外的情节
希望能方便大家阅读
另外:如果陕西方言写的不对,还望大家见谅
陕西省渭南市蒲城县,这是1986年的夏天,一个多星期的暴雨天气导致了一场中小型的洪水,而在山林地带,甚至出现了泥石滑坡、树木倒塌等危害。然而,在人文历史如此厚重的三秦大地,这类自然灾害往往还能带来一种意想不到的特殊好处。这不,上王镇的柳树店村附近就多出了一座因山洪冲刷而显露端倪的古墓。
“干猴,捂达?捂达?”
“这达!这达!你个瞎驴!”
“慢些走嘛,你看我脚脚都成怂咧!!!偷坟掘墓,你丧眼的很!”
“丧眼?等卖了钱钱,你舍得让给我咧?”
暴雨终于在三天前停了,这三天里偶有零星细雨。各家各户正忙着修理屋棚或清除田里的淤泥杂草,村中两个出了名的懒汉却借着夜色遮掩,结伴往南边的金粟山而去。
诨名干猴的人走在前方,姓陈名保田,干瘦矮短的中年汉子,身材不见优点,五官更是难看,小眼凸嘴,三百六十度看他哪儿哪儿都像猴。大中国十亿人口九亿农民,各村有这么几个懒汉并不出奇,所谓懒汉嘛,通常游手好闲,不事生产,但又做梦都想赚钱。陈保田也是如此,不止诨名干猴,那脑瓜也像猴,活泛的很。
八年前,安徽凤阳县的小岗村喊出“分田到户自负盈亏”的口号,改革春风吹满地,也没落下咱陕西。各级正府响应号召,宣传文件下发到村,村支书忙的是没白没夜,人人不甘落后,一样是下地干活,现在可是为自家赚钱,心里都撩咋咧,美的很。陈保田对此却嗤之以鼻,变来变去还是得种地地嘛,太苦咧,钱是肯定要赚的,最好躺着就能赚,老天也真的让他如了愿。
其实啊,陕西处处是历史,也处处是古墓,随便进个山头走一遭,不知哪一脚就能踩出一个王侯将相。靠山吃山,大家早已习惯,每次消息一出,便一拥而上,该拿拿,该扔扔,文物局下乡来宣传嘛,该听也得听,就是记不住。那些一看就值钱的金银珍玩当然不是人人能抢到手,大家会把还算完整的瓶瓶罐罐也抱回家,想咋用就咋用。
经年累月,家家都成了‘博物馆’。秦砖垒个茅房,每回蹲坑都是与篆书的亲密约会。汉瓦砌个鸡窝,老母鸡见过的刻纹比大学教授(见过的)还要多。魏晋盛行薄葬,但偶尔也能挖出一两样瓷器,青瓷水盂吃面喝粥,缥瓷大罐挑猪粪正合适咧。至于唐碑宋刻,搬也不好搬,砸碎了加固院墙还凑合。。。
这一年到头,柳树店能碰到好几回外乡人,他们衣着光鲜,让村民们不好意思正视他们,甚至腰杆子都不敢如往日挺直。那些外乡人漫无目的的去各家走动,买走一些他们喜欢的东西,等坐着汽车火车回到北京上海,全部美名其曰古董,赚个杯满钵满,数钞票数到手软都不喊累。而陈保田和其他村民翻来覆去的捻着那几张粮票布票,打量自家余下的老物件,心话这可真是祖宗保佑。
但好日子并不长久,三年前冬日农闲,大家蹲在村头侃大山,有人问外乡大老板咋不来了呢,一个从西安回来没几天的细娃子说国家正抓坏怂咧,那些大老板其实是文物贩子,抓住都要砍头咧。陈保田也不插话,用心听了大半天,最后琢磨出点味儿了,哦,俺们以前那是做买卖,是卖自家祖宗传下来的老物件,以后再卖就得是叫‘违法’咧,可不卖它们,哪里能来快钱呢。
狗改不了吃屎,陈保田日思夜想的都是钱,所以,当他四处闲晃被一块砖石绊倒摔了个满嘴泥时,他不骂反笑,钱来咧。拉上最要好的牛家长,携手去发死人财。说金粟山,任谁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鬼地界儿,但若提起唐玄宗,那可是全国上下老幼妇孺无一不晓啊。那位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又亲手毁了大唐根脉的皇帝正是长眠于这座山下,帝陵号泰陵,距柳树店村不过扒九里的山路。平日里村民干活,只需抬抬眼皮,就能看到那起伏平缓的山包包,一块老旧的巨碑刻着‘唐元宗泰陵’。
在陈保田稍懂事的年纪,有一回,他爹带着他去泰陵拉土。爹突然跺脚,一脸得意的说自己脚下就埋着唐明皇和杨贵妃,俩人在一个棺材盒盒里躺着呢,杨贵妃嫽的很,比村支书的婆娘还要嫽。爹还说这地下埋着好些宝贝,挖出来能买两百头羊咧。陈保田环眼四顾,断壁残垣,野草年年烧又年年疯长,只有那些搬也搬不动的石头碑碑还算完整,他还真不敢信爹的话。第二年,市里派人建起了泰陵文物管理所,城里来的大官说话文绉绉的,不嫌费事的向看热闹的村民讲述泰陵历史,说唐代帝陵早在一千年前都被一个叫猪瘟的人挖了个底儿掉,值钱物件被洗劫一空,劝大家不要冒险更不要违法。
大官这话呢,陈保田直到今天也深信不疑,他觉得自己并不贪心,不求两百头羊,能碰着什么小王爷小皇妃的坟,攒点钱娶婆姨就够了。四十岁的光棍,把作的很啊。怪他家穷吗?谁家不穷啊!丑,太丑了,媒婆都懒得登门观瞧他。
走了大半个小时,牛家长累了,感觉比闹暴雨前下地干活还要累,也有点饿,后悔出门时没拿个馍馍。
他问陈保田:“干猴,那似个甚么坟?埋着甚么人?”
陈保田嘬着牙花子,把锄头换了另一侧肩扛,没好气道:“埋着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