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展昭扶着二老跨进家门,一进门,展翼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头扎进展昭怀中,模糊不清的唤着:“爹,爹。”
展昭抱起他,在手中颠了几颠,笑对儿子道:“叫阿公,阿婆。”
展翼睁大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对二老看了好大一会儿,嘴里发出一连串:“婆婆婆婆……。”月娘母亲欢喜的逗着他,拿出了小金锁挂在展翼脖子里,感慨道:“和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又看到跟在展翼后面的心莲,见她端庄清秀,在心里疑惑道:“难道这是昭儿的娘子?但听大嫂子形容的年纪样貌,又不太像。”正想着,心莲已上来行礼,道:“心莲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
“这是心莲姑娘。”展昭介绍道:“持家的一把好手,展翼也是她带着。”
月娘母亲忙和心莲寒暄着,心里却微涩,想道:“怎么就没看见昭儿的娘子?难道不欢迎我们,故意躲着不见面?”
正想着,沈晗从厨房中走出来,腰里还系着围裙,亲热的唤道:“大伯,大娘。”
“哎!”
“哎!”
二老忙不迭的答应着,打量着沈晗。见她肤如凝脂,娇小秀丽,穿着豆绿色的衫子,一双碧清的妙目盈盈含笑,淡雅清丽如梨花初绽。
“大伯,大娘,路上走了这么些天,累了吧?”她亲热的奉上煎茶,让二老上座,道:“也不知道大伯大婶要来,没准备什么菜,大伯大娘不要嫌沈晗厨艺粗浅才好。”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月娘母亲拉着沈晗的手,端详着她,道:“晗晗,我们来了,给你添累了。”
“大娘快别这么说,您和大伯来,大哥和我高兴还来不及。”
喝了几盏茶,话了些家常,展昭在旁笑吟吟的看着妻子,沈晗一直亲热的和月娘父母说着话,没看他一眼。荔红拿过老人家的包袱,展昭沈晗陪同老人上了楼,展昭惊讶而欣慰的发现,妻子把他们的卧室让了出来,全部换了崭新的丝绵被褥,让老人安住。
他感激的伸出手,想悄悄握住沈晗的小手,沈晗不动声色的避过了,眼睛没向他这边瞧,只是对老人嘘寒问暖。荔红看到了这一幕,悄悄的捂着嘴笑,展昭有些赧然,不自然的轻咳了一下,沈晗朝他看了一眼,他明亮的眸中立刻闪烁着灿烂的笑意,沈晗意味深长的又看他一眼,然后眼风轻轻掠过,似是看见他,又似是没有看见他。
晚饭的菜果然丰富,都是沈晗做的,有蒸得喷香红艳的大闸蟹,滑嫩鲜美的银鱼羹,入口即化的虾圆,香而不腻的粉蒸肉,都是适合老人吃的菜。她为老人剥着蟹肉,展翼看到有客人来,大为兴奋,定是要爬到老人怀里,一会儿指着银鱼羹,一会儿指着虾圆,让月娘母亲喂他。
“来,爹爹抱。”展昭欲待抱过儿子,月娘母亲却把他搂得更紧了,亲着展翼胖乎乎的小脸蛋,连声道:“阿婆抱,阿婆抱。”
展翼手舞足蹈,爬到了桌子上,展昭见儿子人来疯得不成样子,板着脸把他抓回来,展翼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忙躲到月娘父亲的怀中,又在两位老人怀中爬来爬去,享受着祖父母般的宠爱。
暖暖烛光下,屋子里充满了天伦之乐,两位老人的拘谨不安也慢慢消失了,看着灯火下的一对璧人,月娘母亲又欢喜又惆怅,心道:“要是月娘在……,”但她马上又想:“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这样想呢?昭儿的娘子多好,这样好看而又贤惠的姑娘,昭儿的爹娘要是在九泉下知道他娶了这么好的娘子,也会含笑的。”
晚食过后,再陪着老人说说话,回到房里,已是亥时了。沈晗铺着床,展翼还不愿意睡,又是学走路的时候,特别喜欢走路,展昭弯着腰扶着他,他走得不稳,但很快,一会儿就走到娘身边,伸着手让娘抱。刚抱了他一会儿,又要下地,让娘扶着,走到爹身边,来来回回,不亦乐乎。
“爹,爹爹,娘,娘……。”展翼卖力的唤着,不断的重复着,沈晗揶揄的笑着:“好孩子,像你爹,这爹和娘,唤得多亲热。”
展昭笑了,一把将儿子抱起,举上放下,又在空中来回抛了几次,展翼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抱完了儿子,展昭又一把将沈晗抱起,沈晗故意撅着嘴道:“别使美男计啊,不吃这一套。”
展昭温煦一笑,深深地吻了下去,沈晗来不及叫唤,就淹没在他甜蜜的柔情的火热的吻中。烛影摇红,淡月纱窗,屋内春意旖旎。看着拥吻的爹娘,展翼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忙迈着两条小胖腿,蹒跚的走到爹娘中间,使劲的挤进去,嘴里叫唤着:“亲宝宝,亲宝宝。”
他们亲着儿子,摇着儿子,展翼在父母宽厚温暖的爱中酣睡了。
“可以说说月娘了吗?”烛光下,妻子轻轻拍着儿子温柔相问。
那眉如远山眼如秋水的女子,如一抹淡淡月色浮上他的心头,多年来,不思量,自难忘。他缓缓道:“我们是青梅竹马,很小就定的亲。月娘,通诗文,善弹筝,性情也很温厚。我在师父处学武时,她时常帮着母亲和大嫂做事……。”
往事悠悠,曾记得两小无猜,两人牵着手在园中玩耍,月娘看到枝头有一枝梅花开得好,站定了在下面看,他爬上树去,为她摘梅,月娘紧张的喊着:“昭哥,不要,月娘不要花了。”等他平安下来,月娘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欢喜地接过梅花,甜甜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曾记得回乡探亲,她在河边浣衣,看到他,含羞低首,任同伴打趣着,却不敢将头抬起半点。曾记得他去她家做客,知道她在隔厢里,静静听他说话,忽然心中无限柔情,似乎空气中都是对方的呼吸。她被母亲唤了几次,才羞怯怯的出来送一盏茶,两下里眼光接触,发烫似的,赶紧低下了头。
那时候,他是仗剑江湖的少年,而她是深闺弱女。年少时的爱情,纯洁、羞涩、朦胧而甜美。定了亲的男女是不能随便见面的,但是听到筝声悠悠,忽而如流水潺潺,忽而似鸟鸣树间,忽而百花齐放,忽而雨意蒙蒙,便知是她的一颗芳心在跃动,满腹柔情在倾诉。
“月娘,我已决意跟随包大人,以青锋维护律法,让天下不再有含冤莫白之人。”
“嗯。”她低首含羞,在月色下,沿着河边慢慢走,低声道:“昭哥,月娘知道你的理想。你做的决定,都对。”
月光照在河边的春柳上,他听见压抑的咳嗽,方察觉月娘两颊削瘦,关切问道:“咳嗽怎么这么厉害?瞧过大夫了没有?”
“不妨事的,老毛病了。”月娘微笑着摇头,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在月光下跃动着温柔的涟漪。
他们静静的站在河边,看着月光在河中泛起银子一样的亮波,轻轻的跃动、吟唱,看着远处的那顶石桥,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月娘不舍的轻轻说:“昭哥,明天你又要走了……。”
他忽然血脉贲张,温柔的潜伏的感情化成了奔腾的河流,蓦地握住月娘的手。月娘先是受惊的往后退,随后,温柔的小手也慢慢握紧了他,深情地看着他,月色下,她的眼睛亮得出奇。
“月娘,等到我在汴梁安定下来,就回来接你。”
“嗯。”
半年后再见她,却再也不能随他去汴梁了。筝声断,肠断白苹洲。
简短的几句话,已让妻子泪眼迷离,而他,一夜未眠,静听漏声,似乎看到了那弹筝的美丽女子,小唇秀靥,脉脉含情,轻声相唤:“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