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来流水知何处

一

秋深了，西风萧瑟，东水门那边的码头也渐渐寥落。午后从南方驶来一艘大船，两位互相搀扶的老人抖抖索索上了跳板，蹒跚着向开封府走去。从外貌上看，这明显是江南的老人家，老先生身着洗得发白的布衫，戴着幞头，相貌清癯。老婆婆穿得极为整洁，挽了清清爽爽的发髻，容貌之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

到了府衙门口，老先生和蔼的对站在门口的衙役老何道：“老大哥，麻烦您，我们找一下展昭。”

“展大人在外面办案，”老何和言道：“两位老人家是……。”

“我们是常州来的。”老先生有些失望，道：“昭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听到他如此称呼，老何明白是展昭的长辈，忙客气道：“展大人就在城里看现场，老人家去展大人的公事房等吧？”

“不，不，我们在这里等好了。”他们推辞着，怎么也不肯去公事房。老何只能请他们在门房等，端上清茶，并拿来果子，甚是殷勤。两位老人非常客气，也有些拘束。谈谈说说间，方知他们是展昭故去未婚妻月娘的父母。

“月娘福薄……。”月娘父亲叹着气，月娘母亲抹着泪道：“就是昭儿做官那年走的。昭儿做了官，回了趟家乡，是想和她成亲的。谁知……。”

“哟，”老何同情道：“这还真的是，十多年了吧？”

“十多年了。”月娘母亲道：“月娘坟头上的草都青了。”

“我们本不想来的，可是年纪大了，心里一日比一日惦记这孩子。他成亲时，让大嫂送来了请帖和路费，让我们去喝喜酒。但是……。”月娘父亲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老何理解他们难受的心情，劝慰道：“是要来汴梁看看，年纪大了，更要出来走走，憋在家里也闷得慌。多住几天，让展大人陪你们好好逛逛。”

月娘母亲摇头道：“看看他，就回去。”她叹了口气道：“他有娘子了，我们不能给昭儿添麻烦。”

“老人家多虑了。”老何笑道：“展夫人厚道得很，你们能来，她一定高兴！”

月娘母亲苦笑着摇头，显然不相信老何的话，正说着，忽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蓝衣人，正是展昭。他收紧缰绳，跳下马背，正要矫健的往里面走去，忽然听得颤巍巍的声音唤他：“昭儿。”

站定回眸，看到是月娘的父母，他微微一怔，眸中顿时闪烁着惊喜的光，立刻跪下行礼：“爹，娘！”

“哎！”两位老人欢喜的扶起他，眼中闪烁着泪花，仔细的端详着。和当年的青涩相比，他成熟了，大气了，也清瘦了许多，眉宇间还有深深的立纹。但是眸中闪烁的，还是温厚的谦和的光芒，这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特别是他的称呼还是亲亲热热的“爹，娘”，这让老人家的心顿时又安慰又温暖。

“爹，娘，一路上辛苦了！”他搀扶着老人，往公事房走去。两位老人好奇的打量着高大宽敞的后衙，穿过重重回廊，才到他的公事房。朴素洁净的房间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案几上遍是公文，老人家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展昭忙又张罗着命人为老人下了汤面，亲自端给老人，道：“爹，娘，先将就着吃点。晚上回家，让沈晗好好烧点菜。”

“不不，”月娘父亲忙道：“昭儿，我们定了客栈了，我们就来看看你，明儿个就回去。”

“爹娘折煞展昭了，大老远的来，怎么也得在家里住一阵子。到了汴梁还要住客栈，这让展昭心里怎么过得去？难道说，月娘走了，爹娘就把展昭看做外人了吗？”

“不不，”月娘母亲忙道：“昭儿，我和她爹的心中，一直把你当做我们的孩子。可是，你现在有了娘子，我们去，要伤和气的。”

“沈晗不是心胸狭窄的女子，她绝不会见怪的。”展昭诚恳地。

两位老人对看了一眼，月娘母亲踌躇地说：“昭儿，你娘子知道月娘吗？”

展昭微微一滞，马上道：“她知道的。”

二

午后，沈晗刚将手头的医案整理完，欲待小歇片刻，公孙策缓步而来，温然笑道：“小鱼儿？”

“先生？”沈晗惊喜道：“您怎么来了？”

“闲着没事，来看看你。”他翻了翻沈晗写的医案，见字迹秀丽，记录清晰，对于疑难的分析也很到位，捋须笑道：“小鱼儿，一年功夫，你让公孙策刮目相看了。”

“先生谬赞。”沈晗羞涩微笑道：“先生，您今日大驾光临，恐怕不是为了指导沈晗的医术吧？”

公孙策笑道：“很久没来慈幼局了，也惦记华先生，刚去转了一圈，再过来看看你。”他接过沈晗奉的茶，喝了一口，扯了小半个时辰家常，方蔼然道：“小鱼儿，到汴梁也有好几年了吧？”

“四年了。”

“小丫头的样子还在眼前，现在都当娘了。”公孙策微笑道：“这些年，也经历了好多事，大人和我都欣慰的看到小鱼儿长成了胸襟开阔，顾全大局的女子，堪为展护卫的贤内助。”

“先生别夸我了！”沈晗赧然道，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害羞的搓了搓，浅浅笑道：“先生今儿个来，一定有事和我说。”

“小鱼儿是聪明人。”他放下茶盏，道：“月娘，你是知道的吧？”

“那是大哥的未婚妻，过世十多年了。”沈晗微讶：“先生怎么会提起她？先生见过月娘吗？”

“没有见过，但是今日，月娘的父母千里迢迢从常州过来了，现在在府衙里。”

公孙策的言外之意沈晗听懂了，她立刻道：“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招待大伯大娘。我这就回家买菜，晚上烧顿丰盛的。大叔大娘想在咱们家住多少天都行。月娘姐姐的爹娘，也是咱们的亲人。”

公孙策要等的就是沈晗这个态度，欣慰笑道：“我就知道小鱼儿知书达理，绝不会让展护卫难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