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中,气氛还算融洽,酒过三巡,裴云季忽道:“程指挥,听说你经历过三川口战争?”
程骏有些突兀,他不知道裴云季发问的用意,点头道:“是,三川口战争,末将是刘将军的部下。”
裴云季皮笑肉不笑的喝了一口酒,作为宦官,他最擅长的就是观察人的表情,揣摩人的喜怒。他能够感觉到程骏对他的轻视,作为军人,耿直的程骏掩饰不了他的爱憎,他看不起裴云季,并且深恨朝廷让太监到前线做监军的制度。三川口战役中,宦官黄德和做监军,飞扬跋扈,盲目指挥,紧要关头竟逃兵往甘泉,事后还污蔑刘平叛敌,此等卑劣之徒令刘平的老部下深为不齿,打心眼里,他厌恶宦官监军。
“三川口战役,死了不少人,程指挥倒是命大。”裴云季继续阴不阴阳不阳的笑着。
“是,刘将军、郭将军都牺牲了。”程骏沉重的说。
“但你怎么活着呢?”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站在程骏后面的韩忠顿时金刚怒目,程骏重重放下酒盏,脖子中的青筋暴了起来,看着裴云季,道:“裴监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听说,有些将领和西夏私下有约,所以活了下来。”裴云季不咸不淡的说。
对于军人来说,这是莫大的侮辱,程骏蓦的脱去袍子,□□着上身,露出大大小小十几处伤疤,指着心口碗口大的伤疤,声音气得微微颤抖:“三川口一战,大宋官兵无不拼命,我随郭将军杀入西夏战阵。郭将军神勇不可挡,以大槊击敌,万夫莫当,夏贼用铁链拦之,皆破。最后牺牲于万箭齐发。我等将士随郭将军深入敌阵,这一箭,离心口还有一寸距离,让我晕死过去。醒来后,身边皆是兄弟的尸体,而夏兵已退。监军大人这一问,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我程骏偷生怕死,向西夏跪下了我的膝盖,出卖我兄弟不成?!”
他睚眦尽裂,愤怒异常,眼见得气氛已是剑拔弩张。背后站立的几位副将已经握住了刀柄,满脸愤然,裴云季也没料到程骏如此刚性,见其气势,也脸色发白不敢再言。
“展某和李大人敬程将军。”清亮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展昭恭恭敬敬的为程骏斟满酒,和李昭亮一起,捧起酒盏,眸中尽是尊敬之意。程骏僵持了一会儿,看在展昭和李昭亮的面子上,满饮了此酒,但愤懑难平,直直的站着,胸口不停起伏。
展昭放下酒盏,为程骏披上袍子,又斟上满满一盅酒,肃然道:“展某此酒,敬三川口牺牲将士。”他肃然道:“三川口之战,刘将军石将军郭将军浴血奋战,拖住西夏主力。主力才能兵入贺兰谷,击蕃将于长鸡岭,逼得西夏退兵,保住延州。此战牺牲一万将士,英灵不灭,忠魂长存!请程将军代袍泽饮此酒!”
程骏脸色稍霁,重重的饮了酒,展昭又斟上一杯,煦然微笑道:“三千厢军,固守邕州,孟大人和程将军的艰难和付出,圣上心知肚明,台阁重臣们也甚为感佩。我等来邕州,是支援程将军。程将军身经百战,堪为我等的前辈,地形和战势我和李大人都不熟,要拜程将军为师。”
这话给足了程骏面子,李昭亮也热忱的向孟子杰和程骏敬酒。程骏和他部下的怒气终于平息下来,裴云季也乘机跟在后面敬酒,程骏忍气吞声饮了他的酒,一场风波终于没有扩大,接风的宴席还算和平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