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出发的前一天，韩琦特来殿前司宣布了令人不快的消息，官家命裴云季为监军。

在场的高级军官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大感郁闷。监军在军中的地位不低，和统帅有分庭抗礼之权，但对于战争起的往往是反作用。太宗年间，雍熙北伐，名将杨业兵败于陈家谷，就是因为监军王侁心胸狭窄，刚愎自用，命潘美率军提前离开陈家谷，杨业孤军奋战，力不能支，全军覆没。三川口之战，刘平反为监军黄德和所诬，幸得文彦博和庞籍查明真相，黄德和腰斩。

李昭亮大口的喝着茶，裴云季是张贵妃的心腹，气量狭小为人奸诈，但他能说什么？自本朝开朝以来，对武官一直是防备的，重文轻武是基本国策，谁都不能挑战。展昭沉默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和裴云季打过交道，沈晗难产时裴云季的刁难记忆犹新，这样一个人来做监军，反作用是可想而知的。他在心中默默叹息，官家，还是脱不了人君的猜疑和性格上的优柔寡断啊，这或许是帝王的通病，是任何一个明主都无法避免的。

看到全体沉默，韩琦干咳了两声，淡笑道：“晦之，熊飞，说说你们的意见。”

“能说什么？”李昭亮粗声大气道：“官家决定的事，难道还能反对？我们说不要这位中贵人，官家能同意吗？”

展昭沉吟片刻，清澈的眸中闪着宁静的光芒，缓缓道：“大局为重。”

韩琦微笑道：“大局为重，熊飞说得好。晦之，熊飞，监军是规矩，既然无法避免，那就接受，大度一点。小的分歧，放在一边，如何求同存异，才是双方要考虑的。不妨学习前朝郭子仪的胸怀。”

已经有三日未回家，推门时，就听见热闹的欢声笑语。展翼正骑在白玉堂颈上，被他带着满园子欢跑，欢快地大声笑着，口水流了白玉堂一脖子。还有一只小白狗追着他们兴奋的跑着，这是白玉堂送给展翼的礼物。自从雪球走失后，沈晗伤心了好久，展昭一直没有找到一条一模一样的小狗，这条雪白滚圆，四脚矮矮短短的小狗却和雪球十分相似。

“泽琰。”展昭温润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刚到。听小鱼儿说你三天没回家了？”

“有些公事。”

看到父亲回来了，展翼欣喜的笑着嚷了两声，随后就揪着白玉堂的头发，示意他继续快跑。白玉堂把他从脖子上放下来，托在手中，荡秋千一样逛了几个来回，递给展昭：“到你爹那儿去，这小子，皮透了，没有一刻停的。比我们大哥家珍儿小时候不知皮了多少倍。展昭，不像你，像小鱼儿吧。”

抱在父亲怀里，展翼依旧双脚乱蹬着，沈晗端着菜过来，笑道：“谁说像我？大哥小时候可皮呢，忠叔说了，是巷子里的孩子王。”她接过展翼道：“让爹和白五叔好好吃饭，咱们去莲嬢嬢那儿。”

沈晗烧得一手好菜，不但味美，而且形色俱佳。小花厅中已经备好了酒菜，细瓷的盘中整整齐齐的摆着洁白如玉切成薄片的鲈脍，边上围着嫩黄的橙丝，清香盈鼻。蜜渍火腿片红艳喷香，盐水虾晶莹剔透，还有炒得碧碧青的空心菜，和雪白水灵的藕片，白玉堂喜好美食，不禁食指大动，看着沈晗又捧着一个大盘子上来，里面放着一只西瓜，忙接过来，笑道：“小鱼儿，吃饭的时候要喝酒，怎么让你白五哥吃大西瓜？”

“白五哥放心，有好酒呢。”她笑着打开西瓜的盖子，浓香扑鼻，却原来西瓜里面是和口蘑、玉兰片炖的草鸡，鸡的鲜味和西瓜的清香融合在一起，端的是绝妙无比，白玉堂精于美食，尝了一口，大加赞赏：“小鱼儿这手艺，没话说！”

沈晗甜甜笑道：“多谢白五哥夸奖。”

“小鱼儿，你有没有姐姐妹妹？”白玉堂笑问道。

沈晗微微愕然，道：“没有，爹娘就生了我一个。”

“可惜了！”白玉堂故意摇头叹道：“这么好的小鱼儿怎么就没有姐妹？要是有，我白玉堂也有希望和猫做个连襟……。”

沈晗这才明白过来，笑道：“也不知哪位姑娘有这样好的福气？白五哥又俊，心眼又好，武功又高，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夫婿。好可惜我没有姐妹，不能高攀白五哥。”她又盈盈笑着拿上一小坛酒，道：“白五哥，这是我春天酿着的玫瑰酒，味道还行，你将就着喝点。我家大哥不能多喝啊。”她俏皮的伸出三根手指，向展昭柔声道：“至多三盏。”

展昭煦然颔首，白玉堂道：“小鱼儿，一起坐下来吃，把心莲姑娘也叫上。我一来，你们就忙了一个下午。”

“我在厨房里吃过了。”沈晗笑道：“你们慢慢吃，我还得去看个孩子。”

“哪里的孩子？”展昭蹙眉问道。

“住在慈幼局边上李大娘的孙子，发着烧呢，上午给用了药，我去看看退了没有。李大娘就这么一个孙子，宝贝得什么似的。”

“不要太晚回来。”

“知道了。”她柔声道：“不会太晚的。”

看着沈晗匆匆离去的背影，白玉堂道：“小鱼儿现在成忙人了？”

展昭浅浅喝了一口酒，道：“上次她救活了一个痘疹急症的孩子，名声传了出去，找她瞧病的也多了起来。她心肠软，谁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