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菊儿,你听我说,你看在孩子面上,让我安安静静的和你说几句话好吗?纵然你恨我入骨,但是孩子没有罪。这中午的日头毒,你看柔儿的小脸红得什么似的。”她哀求道。
柔儿乌黑的眼睛看着殷稚菊,孩子的眼神让殷稚菊的心软了,还是跟随樊静颖来到了巷口小酒楼的雅室。
一到雅室,待上了酒菜,樊静颖就把门关了上来,道:“菊儿,当年你身体不适,头晕眼花,我扶你稍作歇息。你身子一滑,我怕你摔下去,所以……。”
殷稚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她,静静的,冷冷的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内心深处。在这样平静而冰冷的目光前,她终于瑟缩了。沉默和死寂一丁点一丁点的过,中午的日影在竹帘上移动着,她终于抱着柔儿跪了下来:“菊儿,我该死,我鬼迷心窍,我铸下大错,菊儿,菊儿,可是大错铸成,无可挽回了啊!”
殷稚菊一个字一个字道:“大错铸成,自因承担后果。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樊静颖,不是你的东西,拿不了!”
“是,菊儿,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拿。富贵荣华,金银珠宝,我全部可以还你。但是结缡三载,夫妻情深,菊儿,我怎能还?我把汪轩还给你,你还会要一个心中有别的女人的男人吗?菊儿,你洁净无尘,还愿走进我樊静颖待过的家,走进处处都是我影子的家吗?公婆视我如亲生女儿,菊儿,以后的岁月,你又怎能与他们相处?更何况,“她垂泪道:“我腹中已经又有了汪轩的骨肉。”
她又怀上了汪家的孩子?殷稚菊惊愕了,耳中嗡嗡的,心乱如麻。怎么办?怎么办?又听樊静颖哀声道:“菊儿,我对不起你,可是该奉养姨母的责任我也做到了。当年我回到秀州,因为姨母重病,家产已被族人觊觎一空。是我将姨母接到汴梁,日夜孝顺,伺候床前,最终养老送终的。葬礼也非常隆重体面,这一切我并没有说谎,你可以去打听的。”
说到母亲,殷稚菊凄然泪下:“多谢你的孝顺,让我娘在一个冒名顶替她女儿的家中受着这样煎熬的照顾,樊静颖,你这样的善心可真是慈悲啊!”
“菊儿,世人势利,姨父姨母唯有你一个女儿,眼红你家家财的族人有的是,他们中间,难道没有背恩负义,没有面目狰狞的?你还记得张叔叔吗?姨父在日,他是如何的谦和可亲,但是当年出面瓜分你们家家产的就是他啊!是,我鬼迷心窍,但那就是一瞬间的恶念,我过后也是极力在弥补,极力在忏悔,姨母也认可了我的身份,她最后的日子是十分安泰的,菊儿,我并没有说谎。”
“你又用谎言将我娘蒙蔽了,如果我娘知道她是在害死她女儿的凶手家里安享晚年,她会安心吗?”
“菊儿,谎言能让姨母安宁,为什么要说明真相呢?菊儿,你要讨还真相,讨还公道。可是真相和公道讨还,真的能够给你带来心灵上的安宁吗?菊儿,汪轩能够属于你吗?菊儿能够属于你吗?这个家你能够融进去吗?揭开真相,只能是接连不断的不幸,把我们两个人的不幸扩大到所有人的不幸,这又是何苦呢?菊儿,你聪明,高洁,你不要和我这个坏女人计较……。“她又连忙把孩子放在地上,打开随手带着的包裹,捧上一只描金匣子,打开来,里面是黄澄澄的几十只金元宝,膝行着捧到殷稚菊面前,满眸的惶恐:“菊儿,都给你,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
殷稚菊慢慢站起来,接过匣子,然后,拿出一个个金元宝,再一个接一个的从高处掷在樊静颖面前。樊静颖涕泪交加,簌簌发抖,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眼神不敢和殷稚菊稍有接触。柔儿在边上哇哇大哭,在女儿面前失去尊严,又点燃了樊静颖的愤恨。只是,她不敢把这种愤恨稍稍表现半点,现在,她是奴仆,道义上的奴仆,良心上的奴仆。她是在乞求殷稚菊,在殷稚菊面前,她是乞丐。
殷稚菊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柔儿。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走出门。过了一会儿,樊静颖才惶恐的站起来,抱着柔儿,扑到窗前,看见殷稚菊走在巷子里,背影瘦削而清丽,微跛的足并没有掩盖她的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