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重门深院的汪府，最后一进是汪家独生子汪轩和少夫人的住所，布置得格外精巧富丽。朱樱斗帐上流苏密密，玉鸭熏炉里的瑞脑香袅袅而上，瓷瓶里插着三两枝桃花，增添几分雅意。少夫人正坐在孩子的小床边做着针线，午后的时光幽静而美好。

少夫人是个出色美貌的女人，小小的元宝形的脸，弯弯的一双娥眉，又黑又亮的杏核眼，高挺的鼻子下是小小的樱唇。她正专注的绣着孩子的小衣服，衣襟上要绣几朵樱花。这是上好的粉红色的缎子，粉色的樱花绣在上面，鲜艳可爱。

绣着绣着，不知为何，一阵慌乱的心跳。绣花针刺破了手，一阵刺痛，她不由轻轻叫了声“哦呦”，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夫君立刻回过身来，握住她的纤手，将手指放在嘴里吮吸着。她娇羞满面，道：“佣人进来看见了成何体统？”

汪轩温和的一笑：“我疼我的娘子，有什么好害羞的？”他又看着美丽的小衫子，道：“稚菊，柔儿才一岁，你就为她做了这么多件小衣裳，每一件都不一样，都是那么精致好看。其实孩子长得很快，你为她做这许多，隔些日子，她也穿不了了，实在是有些浪费。而且你也受累。”

樊静颖，喔，不，她现在是殷稚菊了，低下了头，轻轻道：“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给柔儿最好的。稚菊不是不懂惜福的人。可是，可是我想我的柔儿就是天下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子，我想她的童年没有一点点缺陷，我想……。”她倚在汪轩的胸口，柔声道：“轩，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银子，就让小柔儿快乐，幸福，宠她一点又有何妨？”

“好吧，就依你。”汪轩爱怜的拍了拍妻子的肩。他是十分宠爱他的妻子的，他很感激父母为他定下这份姻缘，妻子不但美貌，而且十分贤惠，也很是孝顺父母，夫妻之间从没生过半点闲气。作为汴梁有名的大富翁的儿子，他多多少少有些任性和孩子气，但妻子总是宽厚的包容他，倒像他的长姐一般。父亲也十分欣赏妻子，汪家家大业大，需要一位精明的经商的人才，他不是这块料，但妻子在这方面十分能干。所以父亲计划着慢慢让妻子熟悉汪家的生意，不时让她到茶庄和当铺去帮帮忙，也让下面的掌柜和伙计熟悉这位聪明能干的美丽的少夫人。

小夫妻正在亲热间，一阵急促的干咳声传来，他们忙不迭的分开。汪家老爷汪祯缓步走了进来。他头发花白，身材中等，穿着古铜色长袍，举手投足都有生意人的干练。汪轩和樊静颖忙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唤道：“爹。”

“柔儿还在睡觉呢。稚菊，你随我下来，我们到小花厅说话。”

“是。”樊静颖随着公公到了楼下的小花厅，恭谨的奉上一碗煎茶，汪祯喝了两口，道：“稚菊，你坐，爹有话和你说。”

待到樊静颖坐下来，他慢慢道：“慈幼局那边的君泽先生送来张请柬，邀请你和你娘去参加一个宴会。他们的用意我也明白，是要为孤幼儿募捐些银子。一来呢，这是慈善事业，我们应该支持的。地方上有头有脸的缙绅夫人应该都会参加，也不乏一些高官夫人。你也可乘此机会结识一些夫人，对我们的生意也有很大的好处。”

“是，爹，我明白的。”樊静颖柔顺的回答。

“嗯。”汪祯又喝了两口茶，道：“还有，到了慈幼局要谨言慎行。这么大的宴会，他们一定会有很多人帮忙的。你切莫慢待了那些帮忙的人，听说开封府的展大人的夫人也在慈幼局做事，我们也没见过。万一慢待了她，那便是不好的了。京畿治安，民生事务，都是开封府管的。当然，展大人的心胸很是广阔的，但是。总是不要得罪的好。”

“媳妇记住了，媳妇会小心的。”

汪祯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媳妇聪明伶俐，比儿子还强。儿子有时书生气十足，但是媳妇杀伐决断，十分能干，是当家的好手。他只盼他们多生几个孙子，头一个是孙女，总是令人遗憾的。

他站起来，道：“好了，上去看孩子吧。要添什么首饰，什么衣裳，用不着和你娘说，自己到茶庄账本上去支银子。”

“爹，不用，媳妇的衣服和首饰够多了。”樊静颖忙道。

“添几样好的。这是大宴会，不要失了体面，让人笑我们汪家没银子。”他一直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