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英自知必死,心中倒也一片澄明,映入她眼中的,是喷薄而下的瀑布,和那一大片美丽的蔷薇花。夜风中的蔷薇花传来缕缕甜美的香味,世界是如此温柔而美好,她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的跃出这个念头:“我要找的是什么?找到了有什么意义?爹死在这上头,难道我又要死在这上头?”随即深深叹息一声,闭目待死。
突然,罗有德向后一仰,倒在水中。一条黑影风驰电掣般跃来,抱起吕英,带着她飞奔入林。他轻功上乘,吕英在他怀中如腾云驾雾一般。到了一片隐秘的树林,展昭将她置放于一块平整大石上,道:“吕英,你怎么样?”
吕英苦笑着揭开面纱,道:“你又救了我。”
“你的功夫比我想象的强得多。”展昭深邃的目光看着她,在月色下,闪烁着点点寒星。鹅颈山的形式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吕英是何来头,是敌是友,他一时也无法分辨,此刻看她脸色苍白神情委顿,也不宜追问,只是缓缓道:“受伤了没有?”
吕英点了点头,脸有痛苦之色:“我给他打了一掌,心里很难受。”
罗有德的七杀拳展昭领教过,如果不是内力能抗衡,非受内伤不可。他掏出怀中药盒,取出小还丹给吕英服下,道:“你护住命门,我为你运功疗伤。”
“不,”吕英急道:“运功疗伤,要耗费你真气,使不得。”
“我若不为你运功,受此七杀拳,五日之内性命难保。”
“萍水相逢,沈超,我不想承你的情。”她倔强道。
展昭淡淡一笑:“不是你承我的情,是你圆我的功德。见死不救,难道是武林中人的侠义所为?”
不容分说,他扶吕英坐起,双掌按住她后背心俞穴,道:“学过易筋经没有?”
吕英摇摇头,展昭道:“没关系,学武之人根基相通,现在我将易筋经口诀讲与你听,你按照修炼便是。”
他一字一字缓缓道来:
识得先天太极初,此处便是生身路。瞑目调息万缘空,
念念俱无归净土。气透通天彻地寒,无出无入一吸间。
海气滚滚浪千层,撞入北方坎水渡。河车逆运上昆仑,
白云朝顶生甘露。背后三关立刻开,金光射透生死户。
气走须弥顶上流,通天接引归神谷。水火升降此时求,
白虎锁入青龙窟。龙虑一会神气生,再运六六三十六。
三十六兮少人知,窍妙分明在坎离。颠倒配合妙通玄,
来似金刚去似绵。达摩留下修身药,上至泥丸下涌泉。
气至脐兮白鹤飞,倒像芦芽穿膝时。行往坐卧君须记,
精满神全气自回。神气足兮光不灭,又与诸家有分别。
吕英天资极为聪颖,一遍听过,又得他关键处指点当下了悟,只听展昭道:“最要紧的是记住一个空字,吕英,现在你心如晴天朗月,无一丝空翳,哪怕这肉身都不是属于你的。凝神于丹田,气走于须弥,自会精满身全。”
一股真气绵绵而来,吕英双膝盘坐,凝气精神,只觉全身说不出的舒服。疼痛渐渐消弭,心如朗月一片,大约半个时辰后,她吐出一口鲜血,血色鲜红,展昭慢慢收功,宁静浅笑道:“好了,再练上三次,你的伤可无虞了。明后日我再和你在此疗伤。”
吕英脸色绯红,轻声道:“谢谢。”
展昭又取出三颗九珍丸,道:“此中有人参,茯苓等大补的药材,对疗伤甚为有用。你先服下一颗,还有两颗,明后日疗伤后依次服下。”
吕英依言服了一颗,微笑道:“你的药倒是蛮多的,像是家里开了个医馆。”
展昭微微一笑,道:“你现在能告诉我,半夜里到此处来为了什么?”
“我不能说。”吕英收起笑容,道:“沈超,我的命是你救的,谢谢你。但你如果以此相要挟,我可以把命还给你。”她把药丸递给展昭:“给,你的东西。”
她倔强偏激的神情依稀让展昭深埋于心中的回忆渐渐浮起,也是这样固执而强硬的神情,也是这样骄傲而复杂的女子,终是在公堂上结束了性命。他深深一叹,道:“吕英,你既不愿说,沈某不会强逼,更不会以市恩相挟。人和人之间用不着算计得这么清,你看轻了沈某。”
说完,他掉头而去。吕英望着那月光下矫健而清瘦的背影,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是欢喜?是暗悔?是崇拜?是负疚?是敬仰?是失落?五味俱陈,恨不能痛哭一场,或长啸几声,她从来没有过如此滋味,像是一颗心掉了,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