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山东济宁,物阜民丰,踏入这个城市,就能感受到淳朴的民风。整洁而又宽阔的街道,两旁干净规整的店面,长条青石砖的街面,有着北方城市特有的质朴厚实。街上的行人,无论是身着襕衫的读书人,还是贩夫走卒,都是彬彬有礼,淳朴厚道的,孔孟之乡的礼仪之风濡染着这片北方的土地,这也是展昭度过童年和少年的地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故人熟悉的脸庞。清澈的眸中不禁有微微的怅然,一抹极淡极淡的痛楚微微浮现在他的眉宇中,远去的时光如天边的白鸟,再也不会回来。当年拜别师父的少年如今已是功成名就,无论在国朝还是江湖都享有盛誉,但是,失去的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孟若虚的故宅在近郊,春妮被封为公主,故宅也修葺一新,但无人居住,终是寥落。大门上挂着铜锁,他吩咐沈晗在门口等着,自己缓步向近邻的李大叔家走去。他远在汴梁,故宅一直拜托李大叔照应。
不一会儿,李大叔就随着展昭而来,看到沈晗,惊喜道:“昭儿,娶娘子啦?这是小宝宝?”
沈晗含羞称呼,李大叔答应着,摸了摸展翼的小脸蛋:“哟,这大眼睛和你爹一模一样。你爹那时来济宁,也才七岁,一双大眼睛,好机灵的孩子,把他师父喜欢得紧。哎,那时这个院子多热闹啊,你师父在,还有尚义,春妮,你们三个闹起来,就像树林子里的鸟都飞来了,头都晕了。哎,现在老孟不在喽,你们这些娃儿也都不回来,这房子孤孤单单的,有时半夜里做梦老汉儿也会梦见你们三个正闹腾,醒来却不知道这三个娃儿到哪里去了。”
进门就是好大一片空地,以前两边放着十八般武器,如今都不在了。堂屋里是北方常见的高大的桌椅,但是也有薄薄灰尘。沈晗立刻在堂屋后面的天井里打着水,擦着桌椅,清洗着杯子,又问明了厨房所在,忙着生火烧水。李大叔满意的看着她忙进忙出,向展昭道:“昭儿,娶的媳妇好,是咱们山东人的媳妇,贤惠,能干,不娇气。”他又逗了逗展翼,叹道:“昭儿,老孟没福气,没看到你和春妮的好日子。”
展昭黯然叹息:“总是展昭对不起师父。”
“话不能这么说,老孟是把你当儿子看的,他的那些本事都传给你了。昭儿,大叔和老孟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你师父的心思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挂着你,知道你在开封府做事,那一夜,他和我喝高了,说是收了你这个徒儿,他这辈子没憾事了。只可惜,你和春妮有缘无分……。”
这时,沈晗已把水烧好了,倒了一杯香茶,恭恭敬敬的递给李大叔:“大叔,喝茶。”
李大叔欢喜的喝了,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展昭送他到家里,把从汴梁带来的茶叶丝绸吃食等特产也送了好大一包过去,他推辞了半晌,只得收下,看着沈晗不在,李大叔犹豫地说:“昭儿,前些日子春妮回来了。”
展昭滞了一滞,眸中顿现关切:“春妮是回来给师父上坟的?”
“是的。”李大爷纳闷问道:“怎么没见她夫君一起回来?”
“驸马,已然去世。”一抹低沉之色泛于展昭眸中,他轻轻低下了头。
“驸马已经去世了?”愕然惊讶过后,李大叔叹息道:“怪不得春妮在老孟的坟上哭得那个伤心啊,昭儿,春妮命苦。看她前呼后拥那么多人,气派可是好,但是知冷知热的能是谁?在这世上,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你要照顾好她啊。”
展昭蹙眉而叹,他何尝不希望春妮开心喜乐?春妮的孤单,抑郁他都看在眼里,却不知如何为她排遣。他一直想为春妮收养个孩子,让她能够享受平常的天伦之乐,但提过两次,春妮总是不愿,只能作罢。近来太后多病,春妮常在宫中伺候,见面越发稀疏,但他心中,总是牵挂着这个师妹。可是他能用自己的性命换春妮的性命,却没有办法让春妮内心欢愉舒畅,这也是他的隐痛。
沈晗已经把卧室打扫干净了,这是展昭幼时的卧室,小小的屋子,对窗放着一张书桌,还有竹子做的一个书架,整齐的叠放着六经,还有些诗词歌赋。这是他当年的功课。床不大,挂着青布的帐子,三个人睡在一起,有些挤。